只有踏步而去，踏步而歸的沈越澤。
靈澤上人說得沒錯，他這個燃燒生機才換取來短暫光芒的化神境，註定只能如同流星一般，閃耀過後，便是毀滅。
沈越澤臉上的衰老，已經無法遮掩。
原本只是頭髮花白，但是現在臉龐之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皺紋，無論是氣息還是外貌，都呈現一種衰敗之狀。
如枯木殘葉，雖未死去，卻也只是苟延殘喘。
沈越澤顧不上自己的情況，擡頭往聖武宗看去。
那邊原本橫亙在聖武宗和外敵之間的那道長城，那道護山大陣，恰好在此時轟然破碎，化爲光點，照亮整個聖武宗。
從沈越澤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護山大陣破碎的瞬間，烏泱泱的人羣，各自駕馭神通衝入聖武宗山門之中。
最先破碎的，是之前二十二個元嬰攻擊的聖武宗正面，而且此地並未安排元嬰鎮守，而由沈越澤親自鎮守的正面防禦，沈越澤之前進入領域，所以此地只有寥寥幾個金丹境以及五百多個實力參差不齊的弟子守護。
對方則是分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於此！
五百人對一萬人。
整整二十倍的差距。
整體來看這個數字不是很大，也不足夠直觀。
但是實際上，無論是聖武宗的金丹境還是先天境築基境的弟子，每一個人都必須面對着比自己強大的二十個敵人。
如此強烈的數量差距，就導致了戰局的慘烈。
一個僅僅先天境中期的外門弟子，臉上帶着驚恐和稚嫩，而他需要面對的，是整整十七個頃刻間臨身的築基境修士。
但是他沒有退卻，猛地一吸氣，其雙眸之中迸射出淚水，將原本已經施展一半的神通硬生生中斷，轉而選擇了轟然衝向那十七個築基境修士，身上的所有靈力全部逆轉！
就連平日裏他視若珍寶的那一件中品靈器，也伴隨着他的身影，如同黑夜之中最爲耀眼的徽星，拖曳出虹光！
這是所有修士都會的一道神通——自爆。
那些築基境修士全然沒有想到，一個先天境修士會如此果斷，本來施展的就是攻伐類的神通，此時已經來不及轉換防禦，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逼近，然後身體整個炸開！
璀璨的血花於黑暗中綻放，一道悲壯聲音伴隨着自爆的巨大聲響，就算是喧鬧的戰場之上，仍舊顯得那麼刺耳。
“孫癸無愧於聖武宗！”
先天境修士孫癸自爆丹田靈器而死，重傷七個築基境！
沈越澤怒吼一聲，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那十七個築基境的身旁，猛地一捏！
也不見任何絢麗的光芒，這十七個築基境頓時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剎那間乾癟，鮮血爆體而出，成了一團不分你我的肉泥，噼裏啪啦摔落地面。
孫癸的自爆，彷彿是一夜煙火的引線一般，徹底將聖武宗的黑暗點燃，燃放出一道道並不絢麗，但足夠悲壯的血色煙花。
沈越澤猛地擡頭望去。
護山大陣被攻破，前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留下來的兩千聖武宗弟子和長老，死傷過半，且多半是弟子。
但無一例外，這些聖武宗的弟子，沒有一個人是死於敵人的刀刃或神通下，都在最後的關頭……選擇了自爆！
以命換命！
即便一些先天境的自爆，在有了防備的築基境面前，壓根就起不了任何波瀾，可他們仍舊選擇了這樣做。
“王月哪裏比你們男子差半點？”
沈越澤望去，只見一個不過二八年紀的瘦弱少女，身着聖武宗藍衣內門衣衫，嬌嬌小小的，話音軟糯。
但在面對着整整二十三個築基境的圍攻時，毫不猶豫取出一摞符籙，貼在身上，同時手上儲物戒轟然炸開，散落出來數把靈氣，當中還有一把下品靈寶，連同自身一起，毫不猶豫自爆！
刺目的光芒在王月身上閃耀。
那二十三個築基境，在這光芒之中，盡數倒飛而出，吐血不止，當中整整八個人，直接湮滅於這光芒之中！
聖武宗王月自爆而死，殺敵八人！
沈越澤的眼眸已然佈滿血絲，他對這個少女有些印象，因爲王月在外門之時，就在雜務堂，負責幫他沈越澤打理一座靈田，期間他遇過幾次王月。
他很清楚記得，這個少女說話時候有些羞赧，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也有一次沈越澤偶然撞見小姑娘在護理靈田的時候，默默啜泣，低聲嗔罵某個少年的木訥。
也有數次，沈越澤聽見小姑娘對着靈田之中的靈藥低聲細語，誇讚今日那個少年送給她什麼東西，說了什麼動聽的情話，也曾說將來若是兩人都能結丹，就找一處僻靜的山林，過那無慾無求的田園生活，不用長生，這數百年的光陰便足夠揮霍了。
可是如今，再也沒有機會實現了。
那一直活在小姑娘王月話語中的少年，沈越澤也遠遠看到了，就在王月身邊的不遠處，面容尋常，只是身材很壯實。
相比於王月，他的修爲稍強，卻也面對着整整二十七個同境界的對手，看到王月自爆，他的臉上出現悽然……
以及癲狂！
明明是二十七個築基，圍攻一個不過同樣是築基境的少年修士，但是在少年眼眸之中迸射出這種癲狂光芒的瞬間，二十七個築基心中竟然不約而同產生了一種心悸之感！
“你們聖武宗都是一幫瘋子！”
那少年猛地仰首，呵呵笑起來。
“瘋子？不……你們還沒見過真正的瘋子。”
在這個剎那，分明此前從未修行過劍法，功法也並非劍訣的少年，身上忽然涌現冰冷劍氣。
悲涼悲傷瀰漫這些劍氣之中。
那些築基境之中，有個人眼裏透出駭然和恐懼，滿臉不可置信，不斷喃喃，“這是劍氣？你不是劍修……不可能的。”
更讓他驚掉下巴的是，少年悲涼的笑容之下，有一把閃爍着熒光的飛劍出現，這把飛劍沒有實體，但其上透露出來的鋒芒和冰冷之感告訴那些築基境修士，這就是一把本命飛劍！
飛劍名爲長情。
在這本命飛劍出現的瞬間，那個少年臉上浮現出釋然笑容，而後長嘯起來，朗笑豪情吹遍這聖武宗的十月。
“人間忽晚，山河已秋，何妨我山秋一劍挽天傾？”
這一刻，無論是先天，是築基，是金丹還是元嬰，無人不被這少年山秋這一聲朗笑驚動，將目光投來。
三萬人眼前，飛劍長情化爲一道劍光，橫掃而出！
所過之處皆伏屍。
一劍殺敵三千！
那遞出此生唯一一劍的少年山秋，緩緩消散。
但其話語，經久不衰。
“三萬狼子，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