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
“好奇。”
高千丈恢復那副淡然神色,遠望那邊那座靈夜山,因爲遠離聖武宗這座山嶽,所以在黑暗之中,顯得很是平和。
但是高千丈知道,在這平和之下,是波濤。
這個已經臻至洞玄的大夏皇族眯起眼,“我們之所以選擇了你,是因爲你有足夠的野心,所以我們可以許諾你一個將來的七大宗門宗主的位置——現在還有問題麼?”
王天雄低頭沉默,一言不發退去。
高千丈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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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靈夜山下。
自打從聖武宗那邊出來之後,白芸的臉色就變得很嚴肅,就連身後收拾好了聖武宗所有資源,手上攥着二十多隻儲物戒的徐燊,也覺得平時那脾氣不算差的小師妹,變得不一樣了。
白芸忽然停步。
徐燊和他身後的一幫煉器堂長老,也齊齊停步。
外邊正好是護山大陣被攻破那刻。
這個女子最終還是沒能轉過身最後看一眼宗門,低聲道:“徐師兄,勞煩你在這主持大局,將那些孩子好好安頓。”
徐燊鄭重點頭。
跟隨而來的,其實還有幾個靈夜山的弟子,白芸的大弟子書瑾,陳夜帶回來的兩個女孩,魚柒柒和雨薇薇。
只是很奇怪的,兩個姑娘都跟書瑾處得很好,唯獨相互之間不對付,時常吵架,今日因爲大敵來臨,才勉強走到一起。
白芸又交代她們:“一切聽你們徐師叔的安排,你們熟悉靈夜山,要配合好他,有什麼抓不準主意的,書瑾你可以傳信給我。”
書瑾臉色有些蒼白,點了點頭。
“徒兒知道了。”
白芸便緩步往前走,隨着她走向那拾級而上的臺階,整座靈夜山都顫動起來,從底下出現一道門戶,直通山根。
很快就從南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可是很奇怪的,沒有慌亂,沒有嘈雜,更不見什麼得以倖存的喜悅和僥倖。
只有一片沉默。
刑罰堂的東虢和金丹長老將人帶到徐燊身邊,徐燊看向自己的師兄,不知道爲什麼,此時的東虢眼眸裏,很平靜。
“孩子們交給你了。”
不等徐燊點頭,東虢便猛地轉身,眼神變得銳利無比,“刑罰堂長老,都隨我前來佈防,若是哪個王八蛋那裏出了紕漏,也不用跟我請罪,自己到地下給聖武宗列祖列宗謝罪吧!”
刑罰堂的金丹長老們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紛紛飛身而起,各自散開來,隱匿消散在黑暗之中。
徐燊看向這些將要撤離的聖武宗弟子,“今日之事便不用我再解釋了,你們也知道,如今你們還站在這裏,是因爲前面有你們的師兄弟在浴血奮戰,所以現在每個人都在書瑾師侄那裏留下姓名身份,然後到了山上,按照規劃好的區域待好。”
聖武宗弟子之中,仍是無聲。
徐燊長嘆一聲,擺了擺手。
兩千人的隊伍便井然有序緩緩朝着山上走去,也正是此時,從遠處傳來了第一聲刺破黑夜的朗笑。
是孫癸那聲無愧。
是山秋驚天的劍光。
是無數他們此前從未聽過的名字,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時,那份決然和無比堅定的腳步聲。
人羣之中,有了第一聲啜泣。
徐燊身子顫抖,怒道:“不準哭!給我走!若是有哪個小王八蛋膽敢回頭拖延了哪怕一個呼吸的時間,我徐燊立刻把他砍死!”
其實不用多說。
每個人的腳步都很堅定,沒有遲疑,也不慌亂急促,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山巔。
徐燊有種感覺,若是今天這兩千個人活了下來,其中的每個孩子,將來都會有所成就。
此刻的聖武宗,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靈夜山的左側,忽然有一道虹光飛天而起。
徐燊朝着那個方向看去,略微皺眉。
這是刑罰堂之間用於聯繫的煙火,這煙火出現就表明在那個方向出現了敵人,其中還會蘊含着數量修爲等實際信息,但是隻有刑罰堂的人可以解讀意思。
負責此地的煉器堂長老,紛紛擡頭看向徐燊。
這個脾氣火爆的元嬰修士怒道:“看什麼看?東師兄那邊不會出問題,管好你們自己,我也是那句話,若是因爲哪個王八蛋出了岔子,自己找老祖宗請罪去!”
煉器堂這些長老哪裏還敢說什麼?
很快,不僅是左側,十幾個方向前後都有同樣的煙火涌現,但一直到所有弟子都走上了靈夜山,也沒有任何一個敵人能走到靈夜山的山下。
正當那些煉器堂長老鬆了口氣的時候,徐燊忽然回過頭去,直勾勾盯着一個方向,此時在無邊的暗色之中,只能隱約看到一道沖天而起的火紅身影,劃破夜色……
他成了刑罰堂釋放出的最後一道煙火。
徐燊眼眶通紅,深深吸一口氣,對着那個方向長長一拜,而後才擡起頭來,看向白芸消失的山根處,“師妹,還需要多久?”
“陣法完全啓動還需要一個時辰。”
徐燊只說了句懂了。
然後看向煉器堂的長老,“方纔的煙火位置都記下了麼?”
“都記下了。”
“好,每個人都選一個方向吧,你們方纔也聽到了,還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我不管你們是用什麼方法,給小師妹足夠的時間,不能差一分一毫……否則我……”
這個煉器堂的堂主話語戛然而止。
他苦笑一聲,“罷了,諸位,來生再聚。”
“堂主,可別,您這脾氣,下輩子咱別見了。”
“就是啊——不過到了下面,倒是可以一起喝一杯。”
徐燊咧嘴一笑,轉身就走。
其他幾個人同樣如此。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那句再會。
等每個人飛出靈夜山範圍,來到那煙火所在之地,只能看到在黑暗之中,有着一片銀色的光芒,綿延至視線的盡頭。
而在這些銀色洪流之前,或是一灘在黑暗裏幾乎難以分辨出來的猩紅血跡,或是一具背對着靈夜山方向,無數刀刃穿身而過仍舊站立原地,甚至還保持着掐訣姿勢的屍體。
這些煉器師楞在原地。
隨即臉上露出笑意。
跟這樣的人戰死一處,也算是人生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