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從儲物戒裏面拿出一壺酒,一口一口喝着,等着白霜出來,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半句話。
對地上的欒少歡,也沒下什麼禁制,聽之任之,彷彿壓根就不怕他突然發起攻擊,或者是逃跑一樣。
但越是反常,那個欒少歡就愈發從心底懼怕陳夜,即便陳夜此刻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息發散,他仍是感覺到胸口有萬鈞巨石壓着,透不過氣來。
就是宗門裏面的元嬰,也不曾給欒少歡這種感覺,所以他幾乎可以斷定,此人定是個化神老妖怪!而且是一個化神劍修!
所以他哪敢逃啊?
至於出手?
現在指不定他欒少歡就在此人的領域之中,恐怕稍有動作,等待他的,就將是鋪天蓋地的漫天劍氣轟殺。
但是爲何陳夜不殺他呢?
欒少歡捉摸不透陳夜的心思,良久之後才壯着膽子問道:“不知道前輩是何方高人?晚輩是鸞歡宗欒少歡,欒薙便是家父,若是前輩今天放過我,我鸞歡宗願意補償前輩……”
陳夜放下酒壺,問道:“像今天這種事,你做了多少?”
欒少歡透出緊張,他聽說,很多劍修就喜歡這樣,一件件細數你做過的缺德事,這樣子殺起來,不僅不會讓他一顆劍心污濁,反而會讓其劍心堅定,劍氣更長。
“放心,我今日不殺你,儘管說,但不可隱瞞,若是我發現你話語之中有半點部室或者隱瞞,你死。”
此話一出,欒少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竹筒子倒豆,從他十三歲踏入修行以來,所能記住的一切髒事,盡數說了一遍。
陳夜掰着指頭數了數。
統共一千三百七十二個女修。
僅是成爲欒少歡爐鼎的女修人數,並不包括那些女修的家人,或者因爲看不慣欒少歡,因此出手阻止之類,命喪他手中的人。
陳夜聲音還是沒有任何波瀾,彷彿如他所說,聽過就聽過了,沒有采取任何措施,點點頭,“好,儲物戒留下,你可以走了。”
欒少歡還是不敢走,“前輩……真的放我走?”
陳夜站起身來,看向遠處洞口,“回去之後,若是不想死,就讓你爹給你找一些增長神魂的靈藥或者丹藥,否則不出五日,你的神魂便會被劍氣吞噬殆盡。”
欒少歡後知後覺,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陳夜往他神魂上遞了一劍,至此也才相信,陳夜沒有在騙他,慌忙摘下儲物戒,恭恭敬敬放到地上,踉踉蹌蹌跑入山林。
陳夜拿起儲物戒,又等了一會兒,白霜纔出現在洞穴門口,其實如今她完全可以自己從儲物戒之中拿出衣物穿上,但是不知道爲何,最後還是選擇了穿上陳夜給的那件衣物。
陳夜的身材要比白霜更爲壯碩,只是終歸是男子的衣物,對於胸前衣襟講究的是緊湊,這對於白霜來說,過於緊湊了。
她沒有靠近,遠遠看着陳夜。
“你住在哪?”
白霜答道:“楓葉城。”
“可以走了麼?”
白霜眼眸露出慌張,全然看不到陳夜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身上那份果決強勢,相對來說,此刻的白霜,更像一個女子。
臉頰不知是不是因爲之前霧氣所影響,略微泛紅,使得身段成熟的女子,活像一隻熟透了的紅蘋果,只等採擷。
“爲什麼救我?”
陳夜沒有回答。
再次重複了一遍那個問題,“可以走了麼?”
白霜點點頭,走到陳夜身邊。
陳夜便一擡手,無數清風託在二人的腳下,緩緩升空,繼而緩緩朝着楓葉城的方向行進。
就這麼將整個後背都暴露在白霜的面前,女子多數時候,都在看周遭一閃而過的風景,偶爾擡頭,怔怔看着少年背影。
不算健碩,但也不瘦弱,以一個女子的眼光來看,如此卻是恰好的好處的美感,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以至於後半程,白霜的目光,再也沒能離開這道背影。
風中有他的氣味,不只是身上衣物,還是眼前背影傳來的,是一種很沉穩的味道,糅雜了某種香薰以及略微的汗味。
她來由想起來之前在洞穴的時候。
若是眼前這個人沒有出現,會是什麼樣?
女子又有個荒謬的想法涌現。
幸虧當時出現的是他。
陳夜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如膠似漆的目光,閉眼感受着什麼,想起此番出來前,在第九山的藏書閣的發現,哪怕是此時,陳夜心中還是有無盡的波瀾翻滾。
是一本神九留下的功法。
可以說,這次的發現的這本功法,或許纔是神九留下來的,目前對他來說,最有幫助的東西。
這也是爲什麼這一次,陳夜選擇了放過那作惡多端的欒少歡的主要原因,或者說,也不能叫放過,只能說放走。
因爲從陳夜在他身上種下神魂種子的那一刻開始,除非有一個至尊境捨棄大半修爲,幫助欒少歡將他身上的神魂種子剝離出來,否則……無論他怎麼增強神魂,最後都只有一個下場。
被吞噬掉整個神魂而死。
當然,這一天不會立刻到來。
這粒神魂種子會不斷蟄伏,吞噬欒少歡的神魂,然後在陳夜如今已經開始部署的謀劃,達到了其真正目的那一刻引爆。
陳夜大致計算了一下時間,默默盤算。
“接下來最重要的事,便是將那賦靈脩爲提高到四品,以及完成那道祕法的第一步……將金丹分裂出數份。”
若是有人能聽到陳夜此刻的心聲,定會大罵陳夜是個活脫脫的瘋子,因爲自古以來,金丹只要凝結,若是出現裂痕或者分裂,其後果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丹毀人亡。
陳夜現在竟然說,要自行將金丹分裂!
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當然,這一切計劃,目前只有陳夜自己知道,就連距離陳夜咫尺之遙,那目光凝視着陳夜背影的白霜,都毫無知情。
兩人的身前,已經是楓葉城。
兩人降下雲端,陳夜回身看了一眼白霜,然後默不作聲,就要運轉修爲再次離開,那白霜眼裏露出落寞,鼓足了勇氣,竟是跑上前,死死拉住陳夜的手臂。
“何事?”
陳夜故意爲之的冷漠聲音中,帶着不喜。
白霜憋了半天,臉頰微紅:“你救了我,可是我還……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方不方便把名字告訴我?”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
白霜頓時有些落寞,悻悻然收回手,頭顱低垂看不清楚其神色,但是陳夜細微看到,女子的衣衫上,有點點淚痕。
無奈,陳夜嘆了口氣。
“我叫霜降。”
然後再不看白霜,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名爲白霜的年輕女子破涕爲笑,眼角還殘存着星星點點的淚珠,再三重複幾遍這個名字,笑意愈發不可抵擋。
白霜,霜降。
讓一個從不信緣分的女子,開始篤信這世間,其實是有無數紛紛擾擾的絲線,在陌生人海中將人與人相連的。
也讓她篤信,想見的人定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