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陳夜已經是第二次看到，但還是覺得奇異。
頭上倒掛的山巒，那條奔騰不息的黃河河流，波濤聲此起彼伏，清晰可聞，除了天涯書院的弟子之外，這個世界，沒有生靈。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也沒有各種妖獸。
這是屬於死亡的國度。
灰色的世界裏裏，充斥着霧氣，陳夜的眼前是一處天涯書院的據點，是座規模不大的小鎮，搭建着許多簡易的木屋，用於弟子落腳，呈現一種很詭異的模樣。
因爲這些木屋，都懸浮在空中。
在小鎮的天空之上，是一座巨大的穹頂。
它散發着光芒，保護着小鎮，保護着弟子。
穹頂之外，則依稀可見一些遊魂，不過數量很少，且就是此地，也不似九荒那般，陷入永恆的黑暗。
這裏是有日月的，不過在腳下，日月同天，但是並不顯眼，說是日月，則更像是兩團灰色的霧氣凝結，不過有光散出。
微弱的灰光。
便是這個世界所有的光源來源。
來來往往的弟子，也都必須要御風才能站立，否則便會往上墜落，但是這些建築都不會如此。
陳夜只能將這一切歸咎於此界的法則。
而且，在此地，無時無刻都有森冷的陰氣侵蝕身體，必須要動用一部分修爲去抵禦這股陰氣，纔不至於站着都受傷。
身後的塗靜之也進入此地。
她帶着陳夜進入那座小鎮，來到最中心的一間木屋前，輕輕敲了敲門，內裏傳來一道女子聲音，“進。”
兩人進門之後，發現是個神色威嚴的女子。
外表年方三十這樣，目光中有種刺痛感。
塗靜之作揖道：“見過師叔祖。”
陳夜只能跟着作揖。
那女子的目光落在陳夜的身上，透出一絲意外，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滿，“師叔的玉佩爲何在你身上？”
陳夜一臉茫然，塗靜之解釋道：“這是程照晚程師叔祖，師從亞聖，是餘聖人的師侄。”
少年點點頭，“回師祖，是餘先生贈予。”
程照晚盯着陳夜許久，似乎在確認陳夜是否說了實話，很快抿嘴說道：“罷了，這是師叔的事，我不好多過問，上前取玉牌吧。”
陳夜不知道這玉牌是什麼，不過沒有當即發問，跟着塗靜之一起上前接過一塊方正的玉牌，程照晚便又沉默且雙目緊閉了。
兩人最後作揖，退出了木屋。
陳夜本來想問關於玉牌的事的，塗靜之似乎預料到了，剛離開木屋便低聲道：“別問，跟着我走就是。”
然後兩人悄然離開了這座小鎮，出現在穹頂之外。
剛一出來，塗靜之便一把奪過陳夜的玉牌，連同她自己的，一把將其捏碎，隨手將玉屑一拋，拉着陳夜快速往北，消失不見。
一直往前奔襲兩日，才緩緩停下。
期間陳夜多次想問，但都被塗靜之一個白眼攔下。
此時停下，塗靜之終於願意解釋，“玉牌是爲了確定我們方位，此地畢竟是陰虛鬼界，算是書院的保護措施。”
“有這玉牌在手，師叔祖就能確定我們的位置，在超出特定的範圍後，她會出手干預，恰好，我們要去的地方，不在區域內。”
陳夜倒是很意外，塗靜之竟然會做這種事，好奇道：“我們捏碎玉牌，程師祖便不會察覺了嗎？”
“會。”
“那我們……”
“哦……擅自捏碎玉牌，按照師叔祖的性格，只會覺得我們是自尋死路，不會理會的，而且，這個人是我。”
“師姐你就可以？”
“因爲她知道我不會做蠢事。”
塗靜之嘆了口氣，“但這番舉動，確實蠢。”
陳夜不敢說話。
“出了據點的範圍，接下來這段路還很長，也很難走，而且可能會遇到鬼族的人，我們要小心一點。”
陳夜點點頭，“師姐只管指明方向，陳夜別的不敢說，在我死之前，定然會不惜一切保證師姐的安全。”
塗靜之不太適應這些矯情話，臉頰難得有些發紅，纖細柔荑指向一個方向，“在這邊，儘快出發吧。”
奇怪的是，在九荒光源稍微少一點的地方，都有無數的遊魂聚集，在這陰虛鬼界之中，反倒是空蕩。
除了偶爾從頭上的黃泉掉下星星點點的遊魂之外，整個陰虛鬼界空虛而死寂，安靜地有些可怕。
據塗靜之所說，是因爲遊魂在這裏，受到鬼族的約束和控制，都集中在兵營或者城池之中，曠野裏頭，是很難看見的。
這份寂靜，在往前半個月後被打破。
就在三道身影停下之時。
極遠處，有一聲沉悶卻聲音極大的吼叫聲傳來，塗靜之的臉色微變，將目光放到極遠處的地平線上。
下一刻，一個龐然大物忽然出現。
是一頭巨大的骸骨怪魚，身長萬丈有餘，只有一對魚鰭，極長，佔據體長的將近三分之二，如同飛鳥之雙翼。
且渾身上下基本都是褐色的骨頭，血肉極少，顯然是一具正在經歷腐爛的屍體，其雙眼也呈現白色，呆滯不已。
這一對魚鰭揮舞間，帶動這龐然大物，在虛空之中游動，它身軀龐大，速度卻極快，轉瞬逼近，呼嘯着從陳夜兩人的頭上飛過。
陳夜略微皺眉。
在這怪魚的頭頂上，他清晰看到一個人。
和當初他見到的鬼帝模樣相似，一個有紫色皮膚，除了膚色之外，外貌和人族沒有太大區別的身影，傲然站立於這怪魚頭頂。
是個化神境強者。
怪魚離去之後，陳夜才鬆了口氣，這個怪魚身上，沒有太強大的氣息溢出，但是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太大了。
塗靜之穩了穩情緒，“這是鯤，是北溟海之中的強大妖族，以龍爲食，成年的鯤，體形能達到幾千裏，這頭死去的鯤，只是一隻幼獸。”
“以龍爲食？”陳夜咂咂嘴，今日算是長了見識了，他原本以爲，龍族在妖族之中，是最強大的存在，沒想到竟然還有族羣，以真龍爲食物，說明這鯤，正是真龍的剋星。
“鯤的數量很少，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見過這些巨獸了，站在它背上的，應該是陰屍族的人，他們會奴役一些妖獸或者人族強者的屍體來作戰，能驅使一頭鯤，說明這個人實力不會太低。”
說到這，塗靜之有些擔憂。
“此人想必就是一個巡夜人。”
陳夜好奇道：“巡夜人？”
“我們能進門來獵殺鬼族和遊魂，他們自然也可以獵殺人族，多是一些鬼族的天驕，同樣也是爲了歷練，實力不容小覷。”
陳夜便懂了。
也是，鬼族方面必然不會容忍人族跑上門來獵殺自己的族人，想必天涯書院這道門，就是雙方默認的，留給自家門下弟子來廝殺歷練的渠道，所以纔會存留至今。
陳夜不是專程來獵殺鬼族的，對方更是坐擁一頭巨鯤的化神，少年也不至於閒得蛋疼招惹對方，兩人繼續前進。
隨着漸漸深入，以及塗靜之不時的解釋。
陳夜也算逐漸對着陰虛鬼界有了一些理解，他們不似人族，有無數的宗門和不同的國家，整個鬼族，都聯合在一起。
以氏族的制度存在。
氏族之上，是由酆都大帝統領的王朝。
說到那個酆都大帝的時候，陳夜注意到，塗靜之有些不滿，以很低的聲音嘟囔了一句，“酆都大帝……呵，可笑。”
陳夜注意到這一幕，不過沒有多問。
“酆都大帝統領着十二尊鬼帝，這些鬼帝之下，便是各個氏族，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方纔那個陰屍族的屬地。”
兩人往前，又過了約莫半個月。
便看到了第二個夜巡人。
陳夜照例以神識籠罩在四周，想要藉此躲避對方的感知，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那人是個肥胖的女子，只以一塊麻布遮住下身，上半身全部裸露在外，只是因爲其膚色身材的緣故，並不養眼。
陳夜猜測，此女子應該也是陰屍族的人，因爲她的是坐在一個十丈大小的人形巨獸的肩膀上前行的，此巨獸面目猙獰，皮膚呈現青綠色，腐敗程度倒不似之前的那頭巨鯤，大部分血肉都在。
手持長戈木盾，如戰士。
陰屍族女子的氣息在元嬰巔峯，那頭巨獸則是隱約有化神這樣子，大概不算穩固，若即若離，無法完全穩固在化神。
塗靜之輕聲道：“背脊凸起高於頭顱，齒長三尺，其狀如鑿，下徹頷下，而持戈盾，此乃鑿齒，生長在蠻族大地的異獸。”
陳夜對塗靜之的學問之深，早已經見怪不怪，本來以爲那個陰屍族女子，會向之前的人一樣，快速離開。
那陰屍族女子，飛躍陳夜頭頂的時候，身子一頓，或者說，她座下的那隻鑿齒身子一頓，然後大力抽吸空氣，眼神躁動起來。
陰屍族女子嘴角一挑。
下一刻，那鑿齒手中長戈，劃破空氣，猛地被其投擲而出，如同一道絢麗的流星，轟然砸向陳夜兩人三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