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嘶啞的聲音，響徹陳夜的耳邊，緊接着，陳夜的周圍，就變換了模樣，不再是鬼族倒懸的天地，而是一座城池。
頭上有皓月，腳下是枯骨。
陳夜昂首，城門門樓之上，是長安二字。
少年心頭一震。
長安這座城池，陳夜知曉，或者說，整個九荒之中，沒有誰會不知道這座城市，沒有會不知道這座城市的主人——大唐。
但眼前這座，很明顯，並非真正的大唐長安。
因爲眼前的長安，只有一座門樓，孤零零矗立在這天地之間，門樓之下，則是遍地的枯骨。
硃紅色掉漆的城門，有一行刻字。
【天上劍仙三百萬，見我也需盡低眉】
按理說，敢在長安刻字，能在長安門上刻字之劍修，其修爲，定然通天高，但是很詭異的是，這一行字裏頭，劍氣稀薄。
更無那份狂傲的劍意。
陳夜雙眼微眯，冷笑一聲。
看來是匕煢無法完整復刻這份神蹟，想來也是，以匕煢的修爲，如何去復刻一位大劍仙的劍意？
若他能做到，陳夜早就死了。
從城門轉移視線，陳夜擡起頭來。
頭上明月，月光如練。
陳夜打起十二分精神，四處搜尋着匕煢的身影，這方天地也不大，卻自始至終沒有匕煢的身影出現，到處都是死寂。
被死亡佔據，被無數的屍骨佔據。
陳夜握了握手中的劍。
城樓之上，忽然有響動。
少年瞬間擡起頭，只看到一個白衣的身影，青絲飄展，衣袂飄飄，而且手中執劍，風采萬千，只是陳夜從這道身影之上，看不到劍仙的那份飄逸，只有一份沉甸甸的愁緒。
如這月光，灑遍天地。
陳夜正要有所動作，那道身影忽然回過頭來，只是眉眼之間並無神采，顯然是匕煢神通復刻出來的傀儡罷了。
他一言不發，擡起手中劍。
很奇怪的，陳夜從未見過這把劍，卻在這把劍之上，透出一種熟悉感，少年猛然想起來，之前道人說過，天地之間，有三把至尊劍，他的軒轅劍，只是其中一把。
第二把，就是道人手中的那把無量。
陳夜幾乎瞬間就能肯定，眼前這一把就是第三把！
不過，這抹熟悉感很淡薄，顯然跟匕煢沒有足夠的修爲去復刻完整的至尊劍脫不了干係，只是徒有外表的幻影罷了。
就這麼一會兒時間裏，那個身影，已經遞出一劍，劍氣驚人，以陳夜來評價這一劍，無論是殺力還是劍氣，都足夠了。
唯有一點。
此劍……無神意。
儘管如此，陳夜還是全身發麻，體內劍氣下意識透體而出，凝聚於手中的長劍之上，橫劈一劍！
這一劍，拖着陳夜的身形沖天而起，和那道身影碰在一起，無數的劍氣環繞之中，陳夜這把長劍，頃刻間破碎！
但是那道虛影，也不太好受，劍光耗盡，身影閃爍不定，緩緩迴歸城池之上，目光之中，仍是麻木和冷漠。
陳夜身子同樣倒飛，不過被少年在半空已經調整好，落地之時也算不上狼狽，只是嘴角有些血跡。
然後轉頭看向某處虛空，陳夜冷笑不已。
“怎麼？你們鬼族沒有大劍仙？找我們人族的抄，卻也炒得這麼不像樣？就這？若他能自稱一句劍修，陳某真是羞與爲伍。”
陳夜目光落下的虛空，泛起波瀾。
正是帶着面具的匕煢，此時身上瀰漫着濃重的陰氣死氣，聲音比之前還要沙啞，如同兩塊骨頭在摩擦，斷斷續續。
“莫急……還……有兩劍……”
陳夜方纔再被碎了一把劍，用慣了軒轅劍，換了別的，實在是不趁手，倒也懶得再找一把了，擡手一抓，三把飛劍環繞身側。
“那我求求你，快別墨跡了。”
果不其然，這等話語，對於每個天驕都有奇效，匕煢眼裏迸射殺機，門樓之上那道身影，身影虛幻，頓時遞出一劍！
這一劍，城樓都晃動起來，從那刻在城門的一行字裏，飄散出一道無色的劍氣，隨着這抹劍氣涌現，皓月都失色！
劍氣萬千，碰撞在一起！
互相消磨，互相轟擊！
轟鳴之聲在這一剎那，驚動了天地，震動了八方！
隨着轟鳴的傳出，陳夜這一劍，在劍光最後消散的那刻，終於是將那一道劍氣給衝散，但即便如此，陳夜付出的代價也不輕！
他噴出鮮血，全身骨頭瞬間碎裂大半，更有無數傷口撕開，鮮血溢出，使得他的衣衫，直接被他自己的鮮血，染成了金色！
那身影不是實體，並未有什麼不妥，默然站回城樓。
至於那匕煢，則是全身一震，不受控制噴出一口鮮血，但是匕煢的目光，卻一直沒有動，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讓他失望的是，陳夜身上，黑氣席捲，那些流溢金色血液的傷口，很快就緩緩恢復如初。
匕煢露出極大的不甘，臉上對於出這第三劍原本還有些猶豫，但是這一刻，他再不敢有半點僥倖。
這是他最後的底牌，若不是不用，贏不了陳夜！
儘管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大，但是他已經不能疼惜這一切了，雙手印決一變，匕煢面具下的面孔，正在快速的蒼老，他的頭髮，已完全成爲了白色，聲音更加喑啞難聽。
“那就讓你看看這一劍！”
“是我以祕術，最大程度復刻當年他跨海斬長鯨的這一劍！”
陳夜目光閃爍，沒有說話，緊緊看着城樓上的那道身影，隨着匕煢的手印變化，他的目光也變了。
也是第一次，在眼眸之中，出現神采！
狂傲不羈，視天地如無物！
不……非狂，是天地容不下他的劍！
他略微擡頭，頭上明月閃爍一下，繼而整個天地的月光，都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絲靈動，彷彿是無邊無際的劍氣。
陳夜看着這一幕，忽然有種福至心靈的感覺。
身影擡劍。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剎那間從這道身影向着四周翻滾而去，使得陳夜身上的月光，有種寒涼之感。
然後是天地驟然暗淡！
彷彿所有的光芒都被那身影手中長劍吸收，使得其手中的劍光，成了這世間的唯一，成爲了另一輪皓月！
劍光橫掃而來！
陳夜目光閃爍，不但沒有退卻，反而露出激動之色，不斷喃喃道：“劍氣如皓月當空，天地意志，皆要臣服……”
“這是他的劍意……”
“不是完整……只是殘缺的一部分……”
“但對我來說，卻剛好！”
“正是因爲如此，以我的劍道境界，纔會有所感悟，才能看到這一劍的背後，潛藏的真意……”
“這是我陳夜的……機緣！”
少年呢喃之中，竟是張開雙臂，去感受空氣之中每一絲的劍意的流動，去感受這份月光的寒涼！
匕煢詫異看着這一幕。
但讓他大叫見鬼的是，陳夜身上的氣息卻在高漲，八個元嬰瘋狂往外輸送靈力，讓陳夜的感官，來到了極致！
也讓陳夜的身上，劍氣凝聚成勢。
這份劍勢，正在發生一種質變。
漸漸地，在這份質變到達了某個臨界點的時候，陳夜睜開了眼，目中的神采，遠超之前，帶着癲狂和興奮。
他哈哈一笑，神色肆意。
然後他遞出一劍，原本鬆散瀰漫在陳夜體外的無數劍氣，此刻都凝聚成一股，或者說，凝聚成了一道！
少年對着那飛速而來的劍光，一劍遞出！
他甚至沒有用佩劍，只是牽引飛劍遞劍。
但陳夜出劍的瞬間，同樣如之前一樣，整個世界都暗淡下來，只剩下他手中的飛劍光芒強盛，轟然而去！
這一劍，瞬間撕碎那身影的劍光！
然後陳夜瀟灑甩手！
飛劍轉了個彎，劈砍在匕煢身上！
後者……被一分爲二！
這天地，被一分爲二！
劍氣森寒。
那匕煢雙目圓睜，不斷重複一句話。
“劍氣如皓月當空……這是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