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艾希婭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抱歉，無意窺探你的內心。”葉歸尋發自內心地道，“也爲我對你做過的錯事道歉。是我當年沒有考慮你的心情。”
艾希婭眸光微動，像是冰雪消融，言語中終於流露出些許溫度：“過去了。”
“那雲晚呢？也過去了嗎。”葉歸尋好像故意要揭她傷疤似的，一針見血地道。
艾希婭的臉色又頓時冷了下來：“你也要勸我放棄復仇嗎？”
“當然不是。”葉歸尋的回答讓她出乎意料，“雖然你的孃親是自殺，但也是由神天祠一手推動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勸人忘本天打雷劈，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沒有經歷過你的苦難之前，勸你放下仇恨，包括我也沒有資格。”
“雲曦。”葉歸尋鄭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但你要明白，雲晚不只是爲你而死的。你可以選擇復仇，激勵自己不斷地變強，以達到這個目的。但是你所要面對的真相，也許比雲晚的死更能擊潰你。你的人生也可以不只有仇恨，淡忘一切，拋棄過往。從頭開始，你還有你值得愛的人，值得守護的人。只是，就算你最終獲得了幸福，修爲高到無人能及的地步。夜深人靜你會不會夢見母親對你最後的一個微笑，血海深仇能否讓你能心安，夢醒之時是否會覺得到頭來一場空。”
“選擇本身並沒有對錯，只是你要承擔選擇的後果和代價。我不希望你後悔，也不希望這成爲你的心結。”葉歸尋道。
艾希婭靜靜地聽完，直視眼前的葉歸尋，一時無言以對。
葉歸尋一直是這樣。從蘭臺的經歷，她早該看懂的。
葉歸尋以旁觀者的視角目視着一切。在她的眼中，人的生老病死，一切的苦難、爭端，都是必然經歷的事情，跟花開花落、暑去寒來並無差別。所以，她從不評價是非對錯，也尊重每個人的選擇。
這大概就是神性。
“那你呢？你希望我怎麼做。”艾希婭恍然回神，問道。
“我尊重你的選擇。”葉歸尋微微一笑，話語鏗鏘有力，“你是我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都會不留餘力地支持你。哪怕，你要對抗的是全世界。”
艾希婭眸光微動，面上的冰霜融化，難得出現了一絲柔和。她輕輕地說：“好，這是你答應我的，帶我走吧。”
四周的景象破碎，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化作了一陣虛無。一片黑暗中，艾希婭閉上眼睛，低頭靠在了葉歸尋的肩上。
葉歸尋默默地抱住了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她的頭髮。
這麼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她內心默唸，試探性的開口詢問：“心門是你內心的具象化表現，而離開這裏最快的方式是摧毀掉它。我提個醒，心門一旦摧毀，這段記憶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淡化。”
“我不介意。”艾希婭語氣冷淡。
她並非和過去和解，記憶會淡化，但仇恨不會。美好的事物，永遠留在過去就好。
死了的人是再也回不來的。
葉歸尋沒有多言，她摘下手腕上的金色手環，流光一轉，便化作了一把華麗的金色長弓。
“后羿射日的神話是真的。”葉歸尋又一次說道。
太陽隕落，這把神弓才因此揚名立萬。葉歸尋擡手高舉神弓，右手虛搭，她身體微傾，弓弦一下子被拉滿，一隻金色的箭矢隨之出現在了弓弦上。她指尖銀光流轉，附着其上。
葉歸尋拇指一鬆，箭矢化作一道光破空而出，不過瞬息之間就降臨到陸地上。
心門內虛幻的景象開始破碎。艾希婭記憶中的故鄉被光吞沒，熟悉的人一個個遠去。天地呈現詭譎的景象，彷彿倒轉了過來。空間開始扭曲，事物逐漸開始褪色。
“你確定還要看嗎？”葉歸尋都有點不忍心了，雖然只是幻象。
“要。”她神色平靜地道。短短一個字，卻很難想象艾希婭用了多大的勇氣。她用恨燒死了所有的對過去溫暖與愛的眷戀，內心的荒蕪中一無所有，卻慢慢滋生了冷漠與清醒。
葉歸尋不可覺察地輕嘆一口氣，她打了個脆生生的響指，將時間的進度條一下子拉到末端。
心門消失，此時兩人身處一片黑暗的虛空之中。不同與上次的是，這地方一點光亮都沒有。
“可算是結束了。”葉歸尋嘀咕道，她環顧四周，發現艾希婭和自己分開了，也沒有太意外。
葉歸尋就這麼靜靜地等待，不久之後，一個女子踏着虛空而來。她身穿三界之上時空管理部的黑色長袍，長髮隨意披肩，她容貌美麗中帶着一絲邪氣。
“喲。”葉歸尋神色甚是不善，她雙手環胸，客氣地打了個招呼，“我應該尊稱您爲……天使神？”
“算是。”天使神放下斗篷的帽子，直勾勾地盯着葉歸尋，半似開玩笑地道，“怎麼？我的繼承人，把三門攪的天翻地覆，不怕死嗎。”
“我相信您的人品，我毫不懷疑您現在就能刀了我。”葉歸尋不屑地冷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恃無恐，“趕快的，往這裏捅。我怎麼配繼承您至高神的神位呢？”
作爲三界之上第一代主神，敢這麼跟她說話的估計也只有葉歸尋了。
“小崽子。”天使神氣極反笑，“對老祖宗不應該尊重一點嗎？”
“對你沒必要。”葉歸尋面無表情地懟了一句。見天使神還欲說什麼，她比了個手勢，“打住，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我有問題想要問你。”
“如果是三界之上的事情，在你成爲下一代主神之前，免談。”天使神果真不在意她剛剛的態度，從善如流地道。
葉歸尋並不意外，也沒有打算問這個。但內心怨氣積攢太久，還是沒忍住懟了一句：“談什麼？您老人家的光榮事蹟嗎？我可知道不少，比如說不負責任丟棄主神之位的繼承和中樞系統，最後卻死在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初代至高神混成這樣也太差勁了是吧。”天使神替葉歸尋把話補完。
葉歸尋投了個鄙視的眼神過去。她也不愧是天使神的後人，兩人陰陽怪氣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毫無形象可言。
天使神無奈地聳了聳肩：“我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中樞化作了時空管理部不是嗎？二代主神也好好的，比我負責任太多了，一直都沒出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