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和家長混在一起,再加上湊熱鬧的,人數相當多,所以,基本不可能全校師生一同參加,甚至按校區舉辦都不行,而是以學院爲單位,錯開時間,一個接一個開始。
即便如此,也顯得很擁擠。
“似乎今年的人,比三年前還要多。”
金時和金尚找了個並排的位置坐下,後略感慨地抱怨着,金時則很自然地迴應道:
“大學在擴招,錄取率比以往要稍微高一點。你別看人多,這還是小部分人提前離校,沒有參加的結果。”
社會上對素質高的大學生渴求程度極爲誇張,一些學生剛畢業,甚至沒來得及領取畢業證,就被用人單位急着招走了。
只要不影響畢業,早一點晚一點,甚至參不參加畢業典禮都不重要。當然,大家還是很重視這次儀式的。畢竟,從今往後,就脫離“象牙塔”,走上社會,成爲頂天立地的大人了。
畢業典禮的流程,這麼多年來,都是老一套,主持人宣佈開始,院長髮言,嘉賓祝福,畢業生代表致辭,最後學生輪流上臺領取畢業證,和院長合影留念。
花時間最長,最麻煩的,就是最後一項。
金尚不覺得今年的畢業典禮,和三年前有什麼不同,自己的角色,只是從本科優秀畢業生變成了碩士優秀畢業生。
“老夫人本來說要回來看看的,似乎因爲瑣事耽擱了。”
“嗯!她是神仙中人,不強求,自己能過得開心就好。”
金時口中的老夫人,就是金尚的祖母冼桂珍,她老人家好多年前就將這輩子活得通透明白了,壓根用不着金家父子操心。
坐定之後,時間就差不多了,大禮堂的人迅速增多,似乎突然就都冒出來了,金尚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賣瓜子飲料的小商販。
金尚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年一度,都乏了,也就合影留念有點盼頭。”
學生可能還有點新鮮感,年年來一次的學院領導,恐怕早就沒有了激情。
當然,至少表面上還是挺熱鬧的,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
在下面的學生、家長以及遊人的注視與掌聲中,畢業典禮很快開始。
照例是簡短的開場白後,院長登臺,發表感言感想,並獻上祝福。
接下來,幾位知名校友、特邀嘉賓出場,送上勉勵之辭,他們基本都是本學院早年培養出來的大學生,如今也算是成功人士,錢、權、名和影響力,都佔一點。
“你將來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以功成名就的前輩身份,在臺上侃侃而談?”
“我?這種場面,太小了。我暢想中的‘衣錦還鄉’,是週年校慶,學校門口拉橫幅,放氫氣球,‘熱烈歡迎本校傑出校友金尚榮歸母校’,校領導握手相迎……”
話音未落,後面突然響起一陣“噗嗤”聲,一個較爲唐突的話語傳來:
“這位小哥,吹牛也要分地方,這裏是畢業典禮,嚴肅點。”
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滿滿促狹的意味都快溢出來了。
金尚也沒有被冒犯的惱怒,而是坦然自若地回過頭:
後排突然插話的,其實也沒到大爺的程度,看着和金時差不多的年紀。
“喲,你也是本地土著啊,果然吹牛的風格也別具風味,外地人還真沒這個醍醐味……”
看着像大伯,被稱作大爺的中年男子,微胖的臉頰,身材中等,穿着輕薄的汗衫,一副去街邊看人下棋的做派。
“你看我臉這麼嫩,未來還有大好前程,誰知道會不會成?”
“癡人說夢,天還沒黑咧?我告訴你,每年幾百上千畢業生,以後更多,沒幾個能折騰出水花來的,都是社會的一枚螺絲釘,螺絲釘懂麼?”
聳聳肩,金尚漫不經心地迴應道:
“人總歸是要有點夢想的,要是實現了,吹牛豈不是更得勁?”
“夢想?都是白日做夢,我家就住在附近,幾乎每年都來湊熱鬧,你看看臺上?”
老大爺指着臺上正在發言的本科優秀畢業生,
“能站在那說幾句,就不錯了。”
“那您三年前肯定沒來。”
“三年前?”
做回憶狀的男子想了想之後才恍然大悟,
“確實,那天股市跌得老慘了,我急着去證券營業部,所以沒來。奇了怪了,你是怎麼知道那天我沒來的?我們不認識吧……”
“三年前我就在那!”
“誒?不會吧!看你最多大二的樣子,我還以爲你是新生。”
“你見過我這麼老氣橫秋的新生?”
“我確實頭一次見這麼‘老氣橫秋’的……”
就在金尚和名字都不知道的後座人瞎侃的時候,金時用胳膊肘碰了碰小金。
“快到你了,準備一下,別丟人,我給你拍幾張好看的相片。”
“哦噢,這麼快?”
臺上的“年上學弟”毫無感情地將演講稿讀完,又略顯侷促地向問着臺下的學生,有沒有問題諮詢。
結果很尷尬,似乎壓根就沒人聽。
所謂的優秀畢業生,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三年前,金尚就知道這個事實。
從學生到學院,甚至整個學校,基本不會有什麼特別受人關注的人。
如金尚這種一度上過報紙的所謂“天才”也不例外。
真正能泛起浪花的,只有校花校草的噱頭,以及各種真真假假的奇葩事和怪談。
除了學習,大學生活也沒多少真正值得大書特書的。
人們成長後,緬懷的也只是那一段相對而言比較輕鬆的時光,而不是真的對其中具體的人和事有多麼深刻的體悟。
有些手足無措地等了半分鐘,沒有任何互動,“年上學弟”頗有些不自在地下臺了。
金尚整理了一下衣衫,步伐穩健地上臺,走到主席臺前,開始了畢業致辭。
因爲不是第一次,有過經驗,所以顯得比剛剛的“年上學弟”表現好得多。
原本金尚還想着將三年前的演講稿隨便改改,糊弄過去,最後還是重新寫了一版,記下來後,脫稿朗誦。
偶爾響起的相機聲和刺眼的閃光燈,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金尚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