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全職高手]她的污名 >第 25 章 聖誡之光
    “那麼——在此之前,你和張新傑其實不認識?”

    “應該是這樣。你知道,很多事對我來說都太久遠了。我不記得了。”江晚幾乎習慣性地一開始就閉着眼睛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無論她的精神分析師問什麼,得到的回答永遠是滿含睏意的。只能在接連不斷的輕輕的呵欠聲中,艱難地拼湊成一個完整的字句。

    “不如講一講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吧?今天的話題就從這裏說起。”

    但這個話題使她驟然清醒。

    在此前的一兩個月裏,每個下午,她都要按時走進這間診室,做她的精神分析或者是心理治療。在高昂的診金之下,她們一直在聊一些類似於“早飯吃了什麼”“晚飯又喫什麼”這些聽起來很平常的話題。起初江晚常常沉默良久,搜腸刮肚地開始回憶,然後主語謂語賓語一個詞一個詞地扔出來。將白粥說成米飯這種事情不是沒有過,但她的精神分析師並不糾正,也不加以干涉,反而叫她多說話,無論什麼都好。

    “今天只吃了半碗小米粥,便再也喫不下去。我又懶,不太活動,到現在也不覺得餓。屋裏消毒水的味道起初我還覺得怪新鮮,呆久了也就聞不太出來。外面陽光看起來怪好的,也不知道熱不熱。”

    江晚也不曉得這樣無意義的瑣碎文字究竟有沒有作用。她一開始想不到這些,混混沌沌地,只管照做就是了。但在外人看來顯然頗有成效。她的語言組織能力就是在這樣堪比小學生言之無物的日記週記的對話裏恢復起來的。

    她這樣說,她的精神分析師就這樣聽着,偶爾拿筆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麼。那些分析內容江晚從來沒看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狀況。也許張新傑看過,甚至還給她母親看過。不過,她猜測,就像全天下所有守舊而自負的家長們一樣,她母親寧願把她長期的營養不良當成一場大病,也不願意把心理疾病當一回事。

    “我記憶中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今年夏天。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是我遇見的唯一一個過路人。”江晚想了許久,卻只用了寥寥數語一筆帶過。看在高額診金的份上。否則她一個字都不想說。

    “可他畢竟是個陌生人。你不擔心嗎?”接着,她的精神分析師這樣問道。

    江晚在心裏嗤笑,眼前這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在試圖套她的話。顯而易見的,擔心和後怕都是後來的事。當時大雨裏只有那一把傘,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抓緊了,別撒手。

    “到底什麼樣的人才值得毫無保留地完全信任呢?家人嗎?也不見得吧。既然如此,是不是陌生人又有什麼區別呢?”江晚忽然睜開眼睛,看向她的精神分析師。這個問題毫不意外地觸及到了她的底線。就當這是一個祕密,她要把它藏得死死的,不說給任何人聽。

    這個躺椅上躺過許多人,或主動或被動地在這裏留下許多故事,但顯然江晚不在其列。她的精神分析師似乎對這種戒備心理無所覺似的,無比平常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在她的本子上面寫寫畫畫。

    但江晚明白,她這點小心思瞞不了眼前這個人。她的精神分析師分析別人也分析自己,從她夏天狼狽不堪地來到這裏,在本質上,她早就被分析透徹了。

    但夏天畢竟是過去了。讓人昏昏欲睡的蒸騰着的暑氣就以此爲分界線忽然變成了秋風。

    然後她說:“從今天開始,如果你不方便告訴我,可以換個人聊聊。或許——你會有些不一樣的收穫。”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一個百廢待興的荒蕪原野廢棄城池,開始逐漸建設起了城牆,這是一件好事。

    白藏應節,天高氣清。這是秋天的傍晚,日暮時分。落日此刻正熾烈地燃燒着,流雲只是輕輕地在底下擦了個邊兒,隨後火勢便摧枯拉朽般地蔓延下去,染得大半個天幕都跟着紅。

    當此時,站在陽臺上直面這場日落的江晚自然同樣無法倖免。她那張因長期營養不良而導致消瘦蒼白的臉也一樣跟着紅。

    江晚一向不喜歡這樣輝煌壯麗的景色。過猶不及。這樣的不留餘地,如同一個人一生中最後的瘋狂。但現在她覺得有時候人放肆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距離那場傾盆大雨已經過去了一整個夏季。

    這是在這家醫院二樓的陽臺上。雨季已經過完了。江晚拎着噴壺往花盆裏人工降了一場小雨。那是一小簇多肉,圓滾滾地趴在盆子裏,看起來有點憨,又有點蠢。那是那天下午,她的精神分析師送給她的,目的是什麼?打發時間還是修身養性?江晚離開時把那盆多肉抱了回來,擺在陽臺上,只管澆水,不死纔是唯一目的。

    江晚總覺得自己也是這樣,每天喫喫睡睡,偶爾治病,維持着不死就完了。沒什麼有趣也沒什麼無趣。

    她也曾拉着張新傑打競技場。在同一個陽臺上,兩個人一人一臺電腦,各據一角打榮耀。牧師腿短,攻擊技能又少,張新傑再厲害也不可能拿着十字架,越過大半個地圖來敲她的頭。被神聖之火封印技能,她就空出手來揉他頭髮。牧師的攻擊力有限,她就滿場跑,離着他遠遠的溜着玩。張新傑又可以自己給自己回覆。兩個人許久蹭不掉一絲血皮。等到分出勝負,半天又這樣過去了,兩個牧師拿着十字架對錘。這也是張新傑給她列的計劃清單的一部分,他說這有助於她轉移注意力,免得她胡思亂想。

    她一邊嘆氣說“毫無遊戲體驗”,一邊向上申訴說“動腦子有利於預防老年癡呆啊。”

    但張新傑不理她,朝她太陽穴比劃了一下。她到今天也沒想明白,他是說她腦子有問題,還是叫她少動腦子。

    此時叫她想不明白的人正在途經她的眼前。

    江晚掂了掂噴壺的重量,此時只剩下一個淺淺的底。她握住了把手,大拇指輕輕地、輕輕地按了下去。

    一蓬細密的水霧紛紛灑落在他頭頂。在落日的餘暉底下,是金燦燦亮晶晶的一束光線。

    一比一還原牧師技能聖誡之光。江晚有些小小的得意。

    她迅速收回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作案工具藏了起來。

    等他進來時已經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地自顧自問道:“今天晚飯是什麼好喫的?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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