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見狀輕嘆一聲,搖搖頭轉身走了。婦人扶着房門,臉上的冰冷麪具緩緩隱去,只剩悽苦和無助,不過卻也只是一閃即逝,而後便恢復了冷漠的表情,側身關了門,隔絕了院子裏李落和蘇檀兒窺視的目光。
婦人關了房門,迷茫地靠着牀楹坐下,呆呆地望着桌上的燭火,慢慢視線有些模糊,帶着水氣,讓她看不清屋子裏的東西,呢喃低語:“平郎,你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我不去陪你,你會怪我恨我是個無情無義不知廉恥的壞女人嗎,是他們害了你,我卻還有臉這麼苟活着……”婦人扯下腰帶,隨手丟在牀上,痛苦地揪着頭髮,恍惚間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向自己走近,那麼淡雅,瞻彼淇奧,綠竹猗猗。婦人一怔,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人影,心神恍惚之間竟也沒有察覺手中的感覺,那人影並非幻覺,而是一個真人。“平郎,是你嗎!你回來了,是要帶我走嗎?”
人影尷尬地輕咳一聲,溫聲回道:“夫人,你認錯人了。”
婦人一愣,神思恢復清明,猛地玉容驟變,屋子裏多了一個陌生男子,怎能不叫她大驚失色,張口欲呼,身前人影急忙一伸手捂住她的嘴,略顯難堪。婦人驚恐憤怒地瞪着他,身後是牀,退不得,便張開檀口狠狠咬了一口,這一下鉚足了力氣,疼得李落悶哼一聲,另外一隻手忙不倏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把手從她嘴裏拽了出來,再晚一息,二兩肉怕是要沒了。
“阿媽,是我!”這個時候蘇檀兒才從李落身後探出身子,方纔只是婦人錯將李落認成了其父蘇平,情意款款,讓她有些尷尬,猶豫了幾息光景,沒想到便讓他被咬了一口。
婦人一滯,呆呆地看着蘇檀兒,忽地眼淚就滴了下來,鬆開抓着李落手腕的手,順帶着也將踢向他的蓮足收了回去。李落告誡一聲:“莫要大聲。”這才鬆開手,婦人上前一把將蘇檀兒抱住,兩個女人就在屋子裏壓抑地哭了起來,讓他好生無奈。
一直哭了許久,直到屋子裏響起一聲輕咳,蘇檀兒和婦人這才記起他來。蘇檀兒止住哭聲,偷偷看了一眼還在流血的手,一臉歉意。婦人眉頭輕輕一皺,疑惑問道:“你是?”
李落微微側過身,卻是婦人將蘇檀兒擋在身後,衣衫解了腰帶,頗有些凌亂,雖說不曾春光乍現,但既爲長輩,總歸是有非禮勿視一說。婦人一怔,臉色約莫紅了一下,拿來腰帶胡亂的繫上,整了整衣衫,靜靜地看着這個跟隨自己女兒進來的陌生男子。
蘇檀兒一呆,長大了嘴巴,婦人有些生氣,皺眉不滿地看着他,冷聲回道:“檀兒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孩子,你怎可如此輕薄!”
蘇檀兒看着一臉憋悶和苦相的李落,忍不住好笑,小聲說:“阿媽自來就是這個樣貌呢,生我的時候還小,所以看着和我年歲差不多大,但是的確是我親媽吶。”
李落汗顏,忙不倏抱拳一禮,道了聲得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出這麼一句孟浪之詞。不過要這麼說起來,其父蘇平十有八九不怎麼好看,因爲蘇檀兒至多不過繼承了其母三四成的相貌而已。
“晚輩李落,見過蘇夫人。”
婦人一愣,這個名字陌生的很,不是熟悉的人,不過既然能隨檀兒闖進寨子裏,應該是她信任的人,或許是寧家派來保護檀兒的高手,神色緩和幾分,輕輕點了點頭。
蘇檀兒將嘴巴湊過來趴在婦人耳邊說:“阿媽,人家是大甘朝廷的王爺,這次上山就是爲了平定水寇而來的。”
婦人一震,喫驚地看着李落,再瞧瞧自己女兒,良久之後嘆了一口氣,苦澀笑道:“檀兒,不用替娘寬心,朝廷想管,好些年前就管了,會等到現在嗎,這些年如果不是記掛着你,娘早就下去找你阿爸了,哎,娘捨不得你啊。”
蘇檀兒怔怔無語,不曾想婦人竟然不信,以爲自己是在騙她,着實叫她哭笑不得。李落笑了笑,沒有在意婦人的懷疑,向蘇檀兒輕輕頷首,示意叫她先問清楚蘇家寨如今的境況和賊寇的落腳之地,別的不急。
蘇檀兒定了定神,連忙問起蘇家寨的近況和父親的行蹤。婦人悲從中來,不過心性甚是堅韌,將這些年蘇家寨發生的事大略說了說。自從斷了書信,山上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這些匪盜行事愈發狠辣,動輒屠村,欺辱女子、殘殺青壯的事舉不勝舉。蘇家寨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寨子,有不少小一些的山寨村落都受蘇家寨庇護,以前水寇雖也肆虐,但行事還有分寸,只要不忤逆他們的心思行事,好歹會留一條活路,只是後來愈發任意妄爲,根本不拿瀛湖山的百姓當人,竟有以殺人取樂之事發生,火燒、活埋、殘肢,諸般種種,但凡想得到的,這些賊寇就做得出來,一時間瀛湖山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蘇平便率蘇家寨連同依附他們的山寨抵抗賊寇,一開始的確歸攏了不少人心,數次擊退了水寇侵擾,只是他們也沒有料到當初能迫退水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