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冷冰站起身,帶着幾分嘲弄的語氣說道。李落沒有回頭,輕輕搖了搖頭,“不必了,這裏屬於我們的事已經了結了,剩下他們的事就由他們自己吧,眼前你我無力再起別的事端。”
“走之後,相柳兒會不會打開極北禁制?”
李落沉吟數息,澹澹說道:“她們找不到了。”
“她們也許找不到,不過黑劍白刀現在落入她們母女手中,而且草海將士沒有將這些黑袍客趕盡殺絕,我猜相柳兒是打算從這些人的口中逼問出事關極北虛境的祕密,未嘗沒有染指極北禁制的意思。”
李落澹澹一笑:“就怕他也不知道。”
冷冰狐疑看着李落,早前巨門左右敞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在門的另外一側發生了什麼,黑劍白刀所有圖謀都是爲了打開極北禁制,而如今李落這句他也未必知道的評斷從何而來,着實讓冷冰有些費解,不過沒有多問,若不是信他,也不會跟他來極北了。
“大將軍。”鍾離璽臉上帶着悽然,滿地袍澤遺骨,十不存一,除了傷心之外,總該要這些弟兄們有個去處,埋骨異鄉便也罷了,虛境之中,李落很難安心,說不得連魂魄都沒法子安息。
“帶他們回家。”李落剛想動,就被冷冰一把抓住肩頭,澹澹說道,“你還是算了,傷成這樣……”冷冰的話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他和李落都是內家高手,懂不懂醫術暫且不說,只要碰一下脈門,對方體內傷勢輕重便也能知曉個七七八八,李落受得傷換一個人,此刻已經身在鬼門關裏了,不過就算是李落自己,這一身傷就算鬼老重生多半也要束手無策,能否傷愈全憑天意,如今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了,下山之後還能活多久,冷冰不知道,李落也不知道,此番極北之行,大抵上已經把身子骨的精血氣力掏空了。
冷冰將李落背在身上,向流雲棧告了一聲罪,流雲棧淺淺一笑,倒也沒有推諉,起身將穀梁淚抱了起來。看見她微微蹣跚的步子,李落心有歉然,想說什麼,只是話到嘴邊也還是嚥了回去。冷冰說的沒有錯,這次的人情欠的很多,讓他有一種不堪重負的沉重。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一個不是結局的結局,黑劍白刀打開極北禁制的圖謀破滅,兩個人的不死不休到頭來都成了別人的作嫁衣裳,結果誰都沒死,黑劍白刀殘了一雙腿,他也殘了一雙腿,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多年前天火淵雪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給後世的他們的嘲笑或者是玩笑。黑劍白刀到底沒有打開那扇龐大的不像話的門,門好像是神祕人打開的,他的屍體也被李落帶下了山。近千具屍體,就算手腳並用也搬不走這些多屍體,但李落也不會將他們丟在極北虛境,最後還是斛律封寒調派了些人手,幫着大甘衆人將袍澤遺骨背下山,狂鷹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親自送了一趟,也許他也見不得山頂相柳兒母女的薄情寡義,心有不滿吧。
也許小殤會是下一個天火或者淵雪吧,李落扭頭看着山頂,那些光束還在隨意的漂浮着。破開禁制,放出淵雪族人,奴役天下是一回事,努力些想掌控天火淵雪的力量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李落從一開始都沒打算阻止小殤染指極北虛境中的規則之力,這件事十有八九比解開極北禁制還要難,只要她以後不喫人,且就先由她去吧,草海的仇,始於草海,自然也該終於草海,這一次小殤如果能回去草海,武尊諸輩大概也都將成爲過眼雲煙。
沒了登山時的那股重壓,下山的腳步快了許多,只是衆人的心境卻和上山前大不相同,多有幾分悲意。和黑劍白刀做生死鬥的是他們,如今在山頂趾高氣昂的卻是草海將士,若說沒有忿恨之心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話,就連李落偶爾都會生出對黑劍白刀的埋怨,他若再厲害些,以摧枯拉朽之勢了結了自己,而後再打開那扇不知道在哪裏的門,想必小殤和相柳兒也只能灰熘熘的退回草海,不敢踏足極北半步。作嫁衣裳便也罷了,只是被人利用,卻還罵不能罵,打又打不過的感覺很叫人難堪,所以下山的時候狂鷹沒有多說,這位縱橫漠北的馬賊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說到底他也有些不滿相柳兒的做法,不過避凶就吉無可厚非,畢竟除了在虛境之外,草海將士還沒有折損,石臺上的一戰究竟有多慘烈,這一地的屍骸足以說得清清楚楚。
一路上衆人都很沉默,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蒼涼,竟然比決然上山時還要沉重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