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星辰之主 >第六百八十三章 合命軌(上)
    半夜,洪特護習慣性地醒過來。

    和羅遠道那樣神神叨叨、日夜顛倒的病人在一起久了,她多多少少也有一點兒對應的症狀。半夜裏不起來一兩次,反倒覺得心裏頭不踏實。

    夏城的夏夜,除了潮氣重了些,溫度倒還適宜。她隨便披了件衣服,特意穿好了鞋,來到走廊上……可不敢趿拉着。

    羅遠道對於聲音的敏感就不用說了,對面去年底才搬過來的那個姓修的病人,同樣也是耳目靈敏,可能還有一點兒神經衰弱的症狀,再怎麼脾氣好吧,都還要注意一些。

    她來到羅遠道門前,沒有推門進去,只是從預留的觀察窗口往裏面看。

    不出意料,羅老頭並沒有睡覺,牀上沒他的身影,細看去,是在封閉式的陽臺上,背對着觀察窗口不知在做些什麼。

    洪特護切換了智能管家的攝像頭,不出意外的發現,老頭兒就是玩玩積木什麼的,而且也沒有擺大件,就是手裏面兩三個零件來回捯飭,左擺右放都不滿意,嘴裏頭還喃喃自語。

    至於說了什麼,她聽不懂,也不關心。

    此時,東南天空的月光照下來,穿窗入戶,映得一頭枯白。

    洪特護搖搖頭,這把年紀了,還這麼點燈熬油,怎麼得了?

    問題是,這個老頭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自認爲是無所不能的神明,不需要休息,不需要改變,把其他人的招呼勸告都扭曲成他以爲的樣子。

    前兩年藥物還能有點效果,現在醫生們也越發無力了。

    她一個護工,又能做什麼?

    洪特護搖了搖頭,就在房門外邊,通過屋內智能管家,再檢查了一遍老頭身上的傳感器,還有防摔倒設備,確認都在正常工作,這纔打着哈欠往回走。

    眼瞅着都快4點了,她要在早上醫生查房之前抓緊再睡一覺。

    旁人的觀察,始終沒有干擾到封閉陽臺上老人的思路,木質積木塊兒在他手裏咔咔撞擊,快節奏裏似乎傳遞出了焦躁,但也可能是某種欣悅與狂熱。

    他幾乎已經不能理解外部世界的意義,同樣的外部世界也無法理解他。

    羅南的視線伴隨着下弦月的光芒,一起投注在爺爺的身上。

    他看得清楚,聽得也清楚。

    老人的喃喃自語,總是離不開“神國”、“披風”這樣的關鍵詞,來來回回,反反覆覆。

    這並不是長期精神疾病影響下所造成的言語匱乏,而是一套以這些核心詞彙爲基準的瘋子的邏輯。

    然而,是真的瘋嗎?

    隨着羅南學習進度不斷深入,對天淵帝國以及更古早宇宙史愈發瞭解,他明白,羅遠道先生的妄想,至少是建構在一個確鑿無疑的事實基礎上……

    雖然,這事實未免太過遙遠。

    羅南刻意保持着悠長的呼吸,試圖從武皇陛下最新給予的信息衝擊中定下心神,事實上他比預期中更快地做到了這一點。

    除了他愈發深沉的城府,也是因爲他對這個事實本身,已經有預感、有體會。

    從爺爺留在筆記本上的混亂記錄裏,從老人對磁光雲母的敏銳感應中,當然還有其他一些側面的佐證……

    羅南早就確認,爺爺一直與霧氣迷宮乃至與日輪絕獄有着很高的關聯度,對地球本地時空的一些變故,也非常敏感。

    從武皇陛下口中輾轉而出的事實,與其說是給他衝擊震撼,不如說是驗證了他的猜想,給出一個他曾經百思不得其解的“中間環節”的答案,也證明了那份“聯繫”要比他想象的更深、綁得更緊。

    “神明披風……”

    羅南也在喃喃自語,重複武皇陛下給出的答案。此時他仍停留在雜貨輪這裏,心神則已漫遊到了夏城的療養院,上千公里的距離對他來講,直視無礙,只不知身邊的武皇陛下,有沒有類似的能力。

    反正在討論相應的主題時,她對羅遠道先生乃至於療養院的情況瞭如指掌,似在眼前。

    “那個隔絕一域的力量,我相信是在某個特殊狀態下的神明披風……你爺爺的自言自語真的很好猜。”

    “爲什麼是特殊狀態?”

    “兩個原因:第一,正常的神明披風不可能被一位毫無超凡力量的凡人操持權柄;第二,正常的神明披風也不可能出現在沒有天淵靈網覆蓋的區域……”

    武皇陛下條理明晰:“我觀察到的事實就是如此,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你的爺爺羅遠道先生,成爲了一幅神明披風在這個物質世界中的唯一支點……至少我沒有找到第二個。

    “這幅異常狀態下的披風,正展開、遮蔽地球本地時空的一切,保護這裏的信息不透過‘窗口’,被隔壁的人窺探到;同樣也扭曲封閉了這裏與外界的通道,讓我或者李維這樣的不速之客,通過其他渠道,將這裏的情報傳遞出去。

    “大概正因爲如此,避免了地球在你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淪爲星盟某個文明國家的殖民地……哦,星盟也有百年序列,但大概不會合你的意。”

    武皇陛下口中的“也”字,真是可圈可點。

    羅南心神恍惚了一下:“是嗎?”

    “作爲萬千文明共存、商品交易高度發達的社會體制,你可以想一想每天燒掉的100個太陽系……以及一些別的原因。”

    “哦,成本。”

    羅南秒懂,但也不以爲意,這和他還有一些距離。

    武皇陛下主動切回正題:“原諒我的直白,雖然我們可以爲羅遠道先生的行爲,打上一個高尚的標籤,但我想,就目前觀察的情況看,他的行爲大概是源自於對其他神明高度的警惕性,當然也可以理解爲被神明披風長期異化後的結果。

    “所以,這幅神明披風的原主人……嗯,這是我的腦補,你可以忽略。”

    羅南示意武皇陛下講下去。

    “我在想,這幅神明披風的原主人,可能是一個不太合羣的傢伙。祂的意志,可能直接影響了你祖父的行爲模式。”

    羅南轉眼看她:“你是說我爺爺是工具人。”

    “一個不太稱職的工具人。”武皇陛下的言語相當直率,“最大的問題在於,作爲在這處物質世界的唯一支點,羅遠道先生過於脆弱……哦,額外插一句,從這個角度看,你可能需要顧忌更多。”

    羅南沒有迴應。

    “從目的性的角度看,羅遠道先生一旦崩潰,所有的

    努力必將前功盡棄……他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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