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具體執行中,每個人所追逐的利益是不同的,對什麼敏感、對什麼脫敏,都不一樣。真正去應對這些細節問題的是魔符,這頭不可思議的妖魔,如何層層滲透、成功施爲,已經超出了羅南認知的極限。
他只算是坐享其成。
不過在隨後的觀察中,他發現,具體到夏城一域、具體到本次“千分之二”事件中,千變萬化的“利益”側面,還是很自然地凝聚了幾個典型化的形象標誌畢竟人類還是更習慣藉助具體形象去思考。
毫無疑問,瑞雯和羅南就是裏面最清晰的兩個。
當毒絲滲透人心,粘連貪慾惡念,層層反饋而上,羅南也就自然生出感應。當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受到成百上千份的惡意針對,要麼變得麻木,要麼超級敏感。
羅南肯定麻木不得,所以他對這些泥沙濁流,就變得分外敏感起來。
在羅南看來,祭祀框架就像一個透明的水杯,隨着時間的推移,不可計數的參與者們,彷彿杯中的濁水,徐徐沉澱澄清。
何者爲清、何者爲濁,均次第顯現。
在這種情況下,羅南簡直就像是在玩一場傳統網遊,什麼紅黃藍白名,都掛在玩家頭單人擺造型還原度不夠,某個姓羅的你過來。”
你在精神感應大能、自家boss面前篡改是非真的好嗎
可不管怎麼說,貓眼的想法和做法都是爲了瑞雯好。如果能幫助小姑娘進一步融入這個社會,羅南做點怪相還真沒什麼,
所以羅南吐槽是吐槽,卻並未拒絕,聽話地走過去,對瑞雯露出笑臉:“那咱們一塊兒擺一下”
瑞雯清澈又安靜的眸子在他臉上劃過,看不出是什麼傾向。但這時候貓眼又坑人了,她終究沒放過薛雷:“要不你們先上,演示一回,去除孩子的緊張心理。先是基友羅薛配,然後是家屬羅瑞配,沒毛病”
薛雷脾氣,也不在意,就是被貓眼的簡稱提醒,突發奇想:“等到收養的時候,瑞雯還叫瑞雯嗎那時候是叫羅瑞雯,還是跟羅南姑父的姓,叫莫瑞雯”
羅南很認真地和他討論:“名字只是個符號,不過那兩個都比較拗口”
貓眼冷笑:“別故意扯遠話題,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去,就到相框前面,分兩邊,羅南左、薛雷右,姿勢擺好。”
薛雷咧咧嘴,又看下照片,眼皮蹦了蹦:“說好了是演示哈,不帶拍照的。”
“別廢話,趕緊上去了。”
羅南和薛雷真的苦逼了,他們對視一眼,又都無可奈何,只能遵照貓眼的指揮,站到電子相框的兩側,按照相框中的兩個人物姿勢,也略微錯開角度,然後眼神繼續交流:
“你先來。”
“你先來。”
“大家一起。”
“ok。”
那種姿勢,照片上看起來只是好笑而已,真要自己去做,而且做到位的話,當真恥度爆表。
羅南和薛雷不交換眼色還好,真的四目交投,相隔僅一秒就笑得東倒西歪,什麼姿勢都別指望了。
作爲他們的教練,貓眼非常不滿,用力拍巴掌:“你們兩個二貨,說好的榜樣呢”
羅南等的就是這句話:“你是教練,你纔是榜樣,你上來試試”
在羅南看來,這是一次犀利的反擊。可事實證明,他還是too young。
貓眼眉毛挑起來:“沒問題啊”
作爲一位傑出的舞蹈家,貓眼可以隨時解鎖各種姿勢,小小的搞笑戲碼,對她完全無壓力。
“看好了。”
貓眼從容解下外套,顯出緊身防護服,上前一把將薛雷扒開,和羅南站了個對位。隨即左腿擡起同,向後勾曲;右手上擡,呈反關節姿勢;左臂則向後伸出,同時右膝還要彎曲內翻,整個人簡直就像高速旋轉中一個瞬間定格。
這種姿勢怎麼做怎麼彆扭,怎麼看怎麼好笑,可貓眼這位傑出舞蹈家,就是利用這些元素,非常完美的詮釋出女性柔韌而輕盈的身姿。
羅南想到接下來自己難免要出一回醜,就拼了命地抓緊最後的時間調侃:“雷子你往哪看呢”
薛雷無辜躺槍,然而危急時刻才顯“注孤生本色”,直接回應道:“貓眼姐的姿勢不夠精確。”
羅南看向貓眼,貓眼姿勢還原復位,又揚起眉毛。
薛雷說得沒錯,她在模仿的時候,確實對姿勢做了微調。畢竟任何造型藝術,其協調感和美感,都是體現在細節上,僵硬和柔美,也許只是十分之一的曲度,百分之一毫米的距離。
但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會示弱,硬給懟了回來:“你行你上啊。”
羅南立刻藉機抽身:“來來來,這個位置給你,比較一下。”
貓眼送他一個白眼。
薛雷一句話把自己架上了臺,難免尷尬,還好貓眼已經做了示範,他們現在算是“友好的專業切磋”。
事實上,經過剛纔那一輪觀察,他還真的來了點兒興趣:“我覺得吧,應該是這樣。”
說話間,薛雷也把那個姿勢擺出來。他比貓眼高了一頭還多,身軀雄壯,但柔韌性一點兒也不遜色,貓眼能做到的姿勢,他也一點兒不怵。但姿勢擺好的時候,還真是讓人感覺到一些差別。
“唔,好像還真有點兒”
貓眼摸着下巴,繞薛雷轉圈兒,早先可能還帶着些玩笑意思,可後面不自覺就認真了起來:“是反關節的極限尺度嗎你的韌帶繃得挺厲害”
薛雷保持姿勢不變,開口迴應:“還好,這個姿勢其實比較合理,肢體舒張,筋脈受力,如果是做導引、瑜珈,配合起勢和收勢,還是能起到了一定的鍛鍊作用的。”
“咦”羅南心頭莫名一跳。
貓眼搖頭:“硬往上湊功利意義,沒什麼必要喂,你搞什麼”
羅南偷偷在嘗試,理所當然被發現了。
在貓眼嘲笑的視線下,羅南臉上微熱,但還是堅持了下去,尋找薛雷所說的“肢體舒張、筋脈受力”的感覺。
腦中思路則有些飄乎:爺爺和那個人,雖然也可能會開些玩笑、放放鬆之類,可是如果真要留些東西給我,更具備深層意義的不好麼
羅南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度解讀,但實在是某人留下的外接神經元,太過神祕奇絕,方式又太隱祕,給了他一個不好的先例。
試一試試一試總沒什麼。
貓眼忍不住再翻白眼:“真當是武功祕籍啊你能從這裏面找出格式論的真義嗎”
羅南這回真的臉紅了,在心底一角,他確實有類似的想法
貓眼搖頭,但轉眼又覺得機會難得,自己送上門兒的,就別怪她不客氣,笑吟吟地退後幾步,準備找個好點兒的角度,將這難得的景緻拍下來。
剛選好了站位,比劃一下,忍不住失笑:“嗨,瑞雯,你真是迫不及待進羅家的門啊”
只見旁邊的瑞雯,竟然擺脫了一貫的冷漠,也學着照片上的姿勢,擰身發力,伸展手足,一貫的木然表情,倒是和照片上兩張嚴肅臉相映成趣。
越如此,越呆萌。
貓眼哈哈笑着,食指和拇指圈起,同步的虛擬鏡頭以瑞雯爲中心,圈住那三個造型人物,只要指尖略微發力,手勢感應就能起作用,將這難得的一幕記錄下來。
可就在此刻,低沉的音波漫過房間,沙沙如雨落屋檐,密密又如潮水撲岸,有那麼一瞬間,貓眼好像站在了奔涌的江海之中,四面八方盡是水聲,而在更深處,殷殷鳴嘯,森然如割。
貓眼的手指明明要發力的,這一刻卻驟然僵硬,難動分毫。
“哎呦。”
羅南驀地轉身,卻忘了他現在的姿勢,犯下最低級的錯誤,結結實實坐倒在地,都不顧屁股的疼痛,擡頭愕然看去。
貓眼如夢初醒,下意識手指用力。
咔嚓,畫面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