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郎君舉起手在案上用力一拍,桌上的酒碗抖了三抖。
片刻之後,方小郎君發現現場的氣氛有點不太對頭,怎麼過去了這麼久都沒有人吱聲了。
他擡頭掃了一眼,發現在場的人個個呆若木雞,如同被人點了穴道般。
看着他的眼神各種奇怪,他說錯什麼了嗎?他沒說什麼呀。
方小郎君眼睛一轉,把說過的話過濾了一遍。草,怎麼在同僚們面前泄露了自己的小心機。
方小郎君咳了一聲,院子裏的篝火映着他的臉,幸虧臉夠黑,也看不出來什麼。
方小郎君喘了口粗氣,打了一聲響嗝,“你們要我想辦法,我只有一個辦法。”
夜色中方小郎君的眼神如同喫人的野獸,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砰一聲丟地了地上。
方知府方小郎君意氣風發地站了起來,剛要在同僚面前發下豪言壯語,在篝火的映照之下,卻看見一道皎皎如月的身影漸行漸近,那張如玉的顏譏諷地看着他,夜風中方小郎君一個激靈,酒意瞬間清醒了一半。
“方知府真是了有雅興,大晚上的又是篝火,又是晚宴的?咦,還有酒呢。”
鄭大公子玩味地拿起几上的老酒嗅了嗅,“有些年份的紹興黃酒啊,真是不錯。”
鄭大公子四下張望一下,頗有些遺憾地道,“如此良辰美景,少了美人應景,還真是可惜啊,方小郎君,你說是不是?”
“大人,這裏哪裏的話,大人和百姓們日夜辛勞抗洪,我等豈敢如此。慚愧慚愧。”
面色改色心不跳說慚愧也就他方小郎君了。
鄭大公子不以爲意地笑笑,他放下手中的黃酒,目光一一落在在場一張張飲過酒後醺醺然的醉臉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着人畜無害,和善極了。
可就是這樣和善的笑容,讓方纔同仇敵忔的官員們,開始額際冒汗,脹紅着臉,低着頭,如同做了什麼錯事一般,屁都不放一個。
以前被這笑容欺騙,上的當受的苦還少嗎。
方小郎君暗自咒罵,掃向這些彎着腰如同老鼠見了貓兒,一個勁兒想着逃跑的同僚、下屬們。
剛纔這些人可是口口聲聲恨不得把鄭大公子抽筋披皮燉了喫,可現在人在眼前了,瞧那副慫樣,恨不得去舔人的小腿了,要靠他們幾個能成什麼事?
偏偏人羣中其中的一個抖成了風中搖擺的落葉,方小郎君看着堵心極了。
太他孃的丟臉了,他暗中狠狠地盯着那人,結果那人被盯得心中更慌,踉蹌着就要摔下去,最後險險在靠在案几上,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瞧瞧鄭大公子身後的那個侍衛,雄糾糾氣昂昂,昂着頭能上天的樣子,比他這個知府還神氣。
再看看面前這些人,這些人像什麼樣子。
丟臉丟是丟姥姥家了,這還是他們的地盤呢。
完全就是一盤屎。
方小郎君羞愧地擡
袖遮住了臉。
氣氛更顯壓抑了起來。
你不會喫人?你喫起人來連骨頭渣都不剩好不。
方小郎君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鶴立雞羣的鄭大公子,扎心極了。
在他的地盤上,怎麼就成就了別人風光無限的一幕。
太糟心了。
“有酒有肉是好事啊。大夥都有多久沒有喫到肉喝到酒了,衛一,去看看,還有多少食物和酒,也讓久未食肉的百姓們高興高興。”
好了,沒戲了。陪着方小郎君做樣子,喝了一個月的白米粥,手腳都軟了。
好不容易半夜偷吃了一次,就被抓包了,酒肉全沒了,在場的一個個臉如菜色。
不知道這白米稀粥還要喝上多久,想想就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鄭大公子擡頭望了望天,嘆道,“今天的夜色可真是美啊,美酒當歌,不錯不錯。”
像是才發現衆人的不對勁,他咦了一聲,問道,“你們臉色怎麼這麼差?”
望着在月光下那張完美的側顏,方小郎君心中已經把他罵個半死,美個屁啊。
“大人,原本就是要和大夥一起喫的,方纔本官叫衙役去堂中看了,百姓們都已經睡下了,本官想着大家累了這麼多天辛勞,也就不叫人喚醒他們了,合計着把這些酒菜留下一些,明天用也是一樣。”
趁着人家還沒有計較之前,自己先找個理由吧。
“方小郎君,不愧爲百姓的衣食父母,果然心繫百姓。這些酒菜又是哪裏來的?我記得黃昏時方小郎君不是說過府衙內只剩下白粥鹹菜,就連你那八十歲的祖父母你也只准備了點稀粥。”
鄭大公子看着他眸光頻動,拍拍他的肩道,“方小郎君這樣可不對,自己喝着酒肉,讓祖父母喝着白粥,這可是一大詬病?”
方小郎君一張俊臉抽了抽,“這酒菜是我老家江陰那邊兄弟聽說我這裏災情嚴重,特意遣人送來的。這不大夥高興,難得喫上肉,喝上酒了。酒菜送來時,祖父母已經睡下了。我已經叫人留下一些,煩勞大人掛心了。”
“哦,是這樣啊。”鄭大公子口裏轉着話,在場的人齊聲點頭應和,“鄭大公子,就是這樣的,今日難得喝上酒喫上肉,大夥高興了些,所以點了篝火熱鬧了熱鬧。”
這時候衛一出來了,稟告道,“大公子,廚房裏還有五隻沒有熟的烤全羊,還有一些小菜和酒。看來,方知府爲百姓還留下不少。”
鄭大公子點點頭,看了一眼方小郎君微妙地笑道,“衛一,你去堂前叫上兩個人,把食物一起搬了吧,若他們實在熬不住,晚上架了火就烤了,五隻烤全羊,加上些小菜,也夠百姓們好好喫上一餐了。正好今日是月末,也可以打打牙祭。說起來還要感謝方小郎君的兄弟們,陸路不通,這批物資運來真是費心了。”
“哪裏哪裏,現如今我們江南道洪水頻發,老家江陰的兄弟很高興能爲江南道出一份力。”方小郎君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