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級電漿洪流,他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力,原本健碩而優美的人形軀殼,忽而變成八爪章魚的形態,忽而變成暴甲龍的形態,忽而變成各種形怪狀的異獸形態,最後變成無數腫瘤和黑斑堆積到一起,無法言說,極度醜陋的形態。
所有細胞的防禦徹底崩潰,過於龐雜的基因庫完全坍塌,億萬種互不兼容的基因用最激烈的方式,自由生長,互相沖突,彼此吞噬着。
古無心越陷越深,漸漸被閃電生命拖入大紅斑深處,他的軀殼徹底崩塌,隨着一道亮光閃過,數千道洪荒幽魂都從一灘爛泥般的軀殼逃出來,妄圖以純能量的形態逃逸,但失去軀殼的保護,他們愈發不是閃電生命的對手,很快被山呼海嘯的電漿追,一一拖曳回去,化作一個個虛幻的泡泡,再也看不到了。
李耀叉開手腳,靜靜漂浮在無垠的星空,面無表情地凝視着一切。
直到古無心的最後一縷腦電波,都消散在古巨星的引力圈內外,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同一時間。
太古遺蹟之內。
在古無心被閃電生命吞噬的瞬間,鋪天蓋地的細胞之海也像是接收到了神祕的指令,一瞬間停止蠕動、分裂和增殖,剛剛消散殆盡的黑斑再次出現,大快灰褐色的細胞增生組織都凹陷下去,從陷坑涌出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煙霧,飛到半空,化作一個個七彩紛呈,美輪美奐的氣泡。
“啪!啪!啪!”
億萬個氣泡同時爆裂,細胞之海頃刻湮滅,連最後一絲痕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了白銀之城的本來面目。
人類強者們如墮夢幻,恍恍惚惚,相對無語。
“結束了麼?”
丁鈴鐺捂着傷口,急促喘息,掙扎着站起來,凝視着天穹之直通星海的縫隙,“李耀,李耀,你能聽到嗎?”
“不,還沒結束。”
在她身後不遠處,龍揚君直勾勾盯着“四十七區”,“彩虹橋並沒有崩塌,傳送仍在繼續——我們不能讓來自盤古宇宙的一星半點信息,傳輸到多元宇宙海的央去。”
星海。
李耀將視線從古巨星、大紅斑抽離出來,扭過頭來,死死盯着從太古遺蹟激射而出的彩虹橋。
純粹由能量組成的彩虹橋,真像是一條無窮無盡,跨越多元宇宙的橋樑,從太古遺蹟一路延伸向宇宙的盡頭。
依稀可以看到,古無心準備的那艘洪潮戰艦已經被拖曳成了幾百公里長的一條“物質流”,越來越晶瑩剔透,彷彿從堅硬的金屬變成了虛無縹緲的煙靄,隨時會消失在三維宇宙。
沒時間了。
“咳咳,咳咳咳咳。”
李耀輕輕咳嗽起來,往掌心吐了一口殷紅的鮮血,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手掌也呈現出半透明的特質——這當然不是什麼神通,僅僅是他過度燃燒生命,即將把血肉之軀燃燒殆盡的徵兆。
不能再等了。
希望身體還可以再堅持一會兒,哪怕多燃燒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鐘,多發出一寸光,一分熱都好。
李耀這樣想着,催動晶鎧,再次化作一道炙熱的流光,風馳電掣,狂飆突進,瞬間吞噬數萬公里的距離,朝彩虹橋狠狠撞了去。
真空沒有聲音,但李耀的神魂卻像是被一輛超高速晶軌列車狠狠撞了一下,三魂七魄同時發出慘叫和呻吟。
晶鎧的左側動力單元完全報廢,頭盔出現了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裂痕,隨時都會粉碎。
彩虹橋卻是巋然不動。
“李耀,李耀!”
腦海傳來了丁鈴鐺帶着哭腔的聲音,大概是剛纔“超鏈接”的殘餘,亦或者是隻屬於她和李耀的心有靈犀,前任聯邦議長身爲女性的直覺相當罕見地發出了警報,“你在幹什麼,快告訴我,你究竟在幹什麼?”
“……我在攔截彩虹橋。”
李耀往回飛去,留出了足夠的衝刺距離,沉默片刻,對丁鈴鐺道,“雖然古無心和他的超體已經完蛋了,但傳送仍在繼續——即便是一艘空空蕩蕩的洪潮戰艦,也蘊藏着許許多多的信息。
“連我們和盤古明都掌握了一定程度的無人駕駛技術,這艘洪潮戰艦肯定也能在沒有古無心的情況下,被傳送到多元宇宙海的央去,而只要洪潮戰艦的主控晶腦內,存儲着盤古宇宙的座標以及它這麼多年來的航行日誌,我們完蛋了。
“所以,算我不能阻止傳送的話,至少我要毀掉這艘洪潮戰艦,要徹徹底底抹殺所有從盤古宇宙向外發射的信息。
“基本……是這樣。”
轟!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李耀在星空第二次和彩虹橋發生撞擊,除了將自身的晶鎧撞得更加支離破碎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你,你準備怎麼做?”
丁鈴鐺方寸大亂,“我們也在地面嘗試攻擊彩虹橋,但古無心似乎在整座傳送陣的四周都設置了強大的禁制和結界,涉及到該死的空間褶皺,我們沒辦法阻止它,沒辦法!”
“我知道。”
李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嘗試,像是一隻被關在玻璃瓶裏,明知沒有出路,卻還是一個勁兒衝撞,撞到頭破血流的蒼蠅,“這是古無心的最後手段,他當然會在傳送陣四周設置最堅固的防禦,所以,從地面攻擊是沒用的,必須從星空,甚至是從……它的內部,直接攻擊洪潮戰艦。”
“從內部直接攻擊?”
丁鈴鐺叫起來,“但它似乎已經化作了純粹的能量洪流,沒有任何物質能夠進入其!”
“是啊。”
李耀喃喃道,“老婆,對不起。”
轟!
第六次,也是速度最快,最猛烈的一次撞擊,李耀像是一顆在大氣層完全粉碎的隕石,晶鎧、芥子戰鬥服乃至血肉之軀都焚燒殆盡,他變成了一道閃閃發亮的能量體,一片熊熊燃燒的生命磁場,將完全透明的雙手狠狠插進了彩虹橋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耀在精神層面狂吼,最後一個細胞都在強烈的能量碰撞化爲虛無,他捨棄了晶鎧,燒盡了身體,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力,只爲了讓自己的神魂綻放出剎那間最璀璨的花火,硬生生擠進了彩虹橋裏!
“你在幹什麼!”
丁鈴鐺的聲音,像是自己的心臟被活生生剜去那麼痛苦,“李耀,不要,不要!”
“我好像又玩了一次‘神魂出竅’,不過這次血肉之軀是徹徹底底報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