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兩個不歡而散,背對背躺在牀上,誰都沒有先開口。

    隔天早上,楊華梅做好早飯送到屋子裏來,譚氏已經把自己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了。

    “娘,喫早飯了,做了你愛喫的雞蛋炒飯。”楊華梅道。

    譚氏拍了拍身旁的木匣子以及一隻小包袱卷道:“東西我都收拾妥當了喫過早飯我就走。”

    楊華梅以爲自己聽錯了,猛地擡起頭來,便見譚氏一臉平靜的道:“這趟在你家住了十來天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再不回去,老頭子那裏要跑斷腿了對他的懲罰,也差不多了,譚氏在心中暗暗想着。

    “娘,你是自己想通了要回去,還是因爲我昨夜的話惱我了,纔回去的?”楊華梅小心翼翼的問道。

    譚氏扯了扯嘴角,朝楊華梅伸出手來。

    楊華梅趕緊放下手裏的碗筷,過來一把握住譚氏的手。

    譚氏把楊華梅拉到近,又騰出一隻手來去撫摸楊華梅的頭髮。

    “傻梅兒,你是孃的閨女,身上掉下來的肉,娘跟誰惱火也不會跟你惱火的。”譚氏道。

    楊華梅看着譚氏花白的頭髮,以及臉上的皺紋,心中一動,眼淚差點掉下來。

    “娘……”

    她剛哽咽了聲,屋外院子裏突然傳來王洪全驚訝的聲音:“親家公?”

    楊華梅趕緊擡手抹了把眼角的溼潤,起身道:“太好了,肯定是我爹又來接你了,我出去看看……”

    “甭看了,我進來了。”老楊頭的聲音隨即在屋門口處響起,人也大步進了屋子。

    “爹,你是來接娘回家的吧?早飯吃了沒?”楊華梅微笑着迎了上去。

    身後,譚氏坐在牀邊,聽到動靜,譚氏挪了下屁股側過身去,故意不拿正臉看對老楊頭,鼻孔裏還哼了一聲。

    嗯這是老太太最後的一絲拿喬,或者叫擡高姿態。

    但她故意讓包袱卷和木匣子露出來讓老楊頭看到,這叫給他希望,等會他順杆子上爬過來再哄的時候,她再半推半就應了,順便再給他開幾個條件,讓他服軟服輸,才能正大光明的回家。

    可老楊頭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譚氏以爲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沒喫,等會去你三哥家喫,我是過來給你娘送衣物的。”老楊頭道,隨即從身後拿出一隻好大的包袱卷扔到牀上,就落在譚氏身邊。

    譚氏趕緊伸手去摸那隻好大的包袱卷,熟悉的手感,裏面都是她過冬的棉衣,夾襖,棉鞋和襪子。

    “爹,你這是做啥啊?”楊華梅很不解的問,“我娘待會就回去了呢,用不着送衣裳過來啊!”

    身後,王洪全微笑着解圍道:“你爹之前又不曉得你娘要回去了,他這是心疼你娘,見這天要轉冷了,怕你凍着這才送衣裳過來……”

    “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咋曉得那麼多?”老楊頭扭頭,沒好氣的問道。

    王洪全後面的話語堵在喉間,臉上的笑容也凝滯了

    。

    屋子裏的氣氛陡然尷尬下來。

    楊華梅輕咳了一聲,將話題拽了回來:“爹,這些衣裳待會你們帶回去吧,我娘要回去了……”

    “甭回了!”

    老楊頭擡手,打斷了楊華梅的話。

    “這段時日我也看清楚了,琢磨明白了,這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娘喜歡跟你家這待着那就讓她待着好了,你們,還有親家公,都盡心盡力的照料她,給她解悶,確實比跟着我這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要有意思得多,是吧親家公?我這話沒毛病吧?”

    老楊頭扭頭朝王洪全那意味深長的問了句。

    王洪全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照理說,老楊頭這話是沒毛病,這段時日他們全家確實是盡心盡力的照料譚氏呢,可爲啥老楊頭這話聽得總有那麼一些怪怪的感覺呢?

    “親家公,話不能這麼說,雖說梅兒是親家母的閨女,來閨女家小住天經地義,我們也自會盡心盡力的照料,可親家母終究是你們老楊家的主母啊,底下兒子媳婦,兒孫成羣。”

    “這老三他們都說孝順的,老三媳婦和老五媳婦他們隔三差五往我家跑,探望親家母,也不方便,許是也不放心,親家母還是回去比較好,下回再來小住,咱照樣歡迎啊!又或者是讓栓子去接,都成啊!”

    老楊頭冷眼看着王洪全把這飯客套話說完,然後扯了扯嘴角:“你不懂,她現在哪都不想去,就喜歡跟你家這待着,這裏快活啊,嘿嘿,老婆子你說是不……”

    話沒問完,一隻枕頭便朝老楊頭這砸了過來,接踵而來的是譚氏的破口大罵:“你個喫多了屎的老混賬,滿嘴噴糞,你給我滾,老孃就是死在外頭也不回東屋跟你過日子,這輩子咱就到這了,你滾你滾……”

    老楊頭撿起地上的枕頭塞到楊華梅手裏,黑着臉道:“你都瞧見了也聽見了,是你娘不樂意回去,那就這樣了。”

    撂下這話,老楊頭轉身出了屋子。

    楊華梅和王洪全兩個追到院子裏,王洪全攔住老楊頭,楊華梅勸着,未果。

    身後的屋子裏,譚氏的哭罵一聲比一聲高,聽動靜,好像還在砸東西。

    “就這麼着了!”老楊頭最後看了一眼那間鬧動的屋子,皺着眉頭走了。

    留下楊華梅和王洪全翁媳兩個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公爹,我到這會子都還沒瞅明白到底咋回事兒?昨日下晝我爹過來的時候態度不是這樣子的,還逗我娘來着呢,只是我娘不給他好臉子,咋這睡了一宿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呢?”楊華梅問。

    這個問題,王洪全也答不上來啊。

    “凡事必有因這樣吧,你先進屋去安撫你娘,我去一趟村口你三哥三嫂家,看看他們是不是曉得點啥。”王洪全道。

    楊華梅連連點頭,翁媳兩個暫且分道揚鑣忙活去了。

    屋子裏譚氏惱羞成怒,先是把老楊家祖宗十八代給咒罵了一頓,接着便是哭說自己這幾十年來爲老楊頭生兒育女如何的艱辛不易,最後哭得肝腸寸斷,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早飯早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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