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孫氏天麻麻亮就起牀了。

    此時,楊華忠,以及對面屋子的小花和峯兒都還在睡覺。

    身爲家裏的主婦,照顧一家老小和懷了身孕的媳婦,在孫氏看來是本分,於是,她梳洗完畢後悄無聲息的去了後院竈房。

    先把米淘乾淨,放在大鍋裏添上水,再從倉房的稻穀堆裏扒拉兩根紅薯出來,刨皮洗淨切成滾刀塊放到鍋裏一塊兒熬紅薯粥。

    竈膛底下生的是硬柴,硬柴的好處就是能燒很久都不用打理,於是趁着這當口,孫氏又去拉開了後院雞籠的門栓,將裏面憋了一宿的雞們放出來。

    公雞撲扇着翅膀,滿院子的狂奔,咯咯的叫着。

    母雞則一出來就開始滿地覓食,咕咕咕的叫着。

    兩隻大白鵝伸長着脖子,蹣跚着追在孫氏身後嘎嘎的叫,不時用那又紅又扁的鵝嘴去啄孫氏的褲腳,這是在找她要喫的呢!

    而對面豬圈裏的兩隻大黑豬一隻還在懶洋洋的睡覺,另外一隻聽到外面的動靜,豬鼻子使勁兒的拱着豬圈的木柵欄,哼哼唧唧的叫着。

    每天早上孫氏起牀,後院裏就是這樣一幅熱鬧的景象,幾十年如一日,孫氏早就習慣了。

    從前是爲老楊家養豬養雞,是爲了差事,完不成差事就要捱罵,還會罰餓肚子。

    如今飼養這些家禽家畜都是爲了自個家,孫氏覺得渾身充滿了乾淨。

    尤其是想到這些雞們裏面有十來只是今年新孵的,眼下還沒開始生蛋,但也快了。

    到時候這些雞蛋孫氏會好好攢着,除了每天給峯兒喫的,其他的她要留着,到時候花兒朵兒生娃過月子,多少雞蛋都用得着。

    想到這兒,孫氏抓起旁邊的葫蘆瓢進屋去舀了一大瓢雞食出來灑在院子的地上餵雞。

    這些雞食裏有帶殼的稻穀,碾碎的玉米粒,麥麩。

    早上起牀喂一頓五穀雜糧給雞們喫,夜裏的時候把那些不要的菜葉子,刨下來的土豆紅薯皮啥的,剁碎了再拌點稻穀再喂一次。

    至於白日裏這麼長的功夫,則是拉開後院的門,讓它們自個去外面的田間地頭玩耍,去草叢裏自個找蟲子喫去。

    只盼着它們快些長大,長得肥肥壯壯的纔好。

    突然,她就聽到前院有人拍門的聲響。

    這大早上的,是什麼人來得這麼早啊?

    而且聽那拍門聲還蠻急的,想到這兒,孫氏趕緊放下葫蘆瓢小跑着去前院拉開了院子門。

    門外站着的,是自己的閨女小朵。

    小朵身後站着女婿項勝男,勝男的兩隻手裏都各自拎着一隻好大的包袱卷。

    “朵兒,你們這是……”

    “娘,我打算回來住段時日,喏,衣裳鞋襪帶了兩包裹呢!”

    小朵上前來親暱的挽住孫氏的手臂。

    孫氏聽到這話,自然是驚喜得連連點頭,趕緊招呼着女兒女婿往堂屋來。

    “你爹和花兒他們都還沒起呢,你們咋過來得這麼早?還沒喫早飯吧?”

    堂屋裏,孫氏本想給女兒女婿泡茶,結果發現瓦罐裏的水都是隔夜的,只有一點點餘溫,而竈房裏的水還沒燒開。

    “

    瞧我,這水都還沒燒開……”

    孫氏有些歉疚。

    小朵忙地道:“娘,這大早上的我們也不渴,我幫你燒早飯去吧,勝男是專門送我過來的,他還得趕着回去呢!”

    聽到這話,那邊把包袱放下的項勝男趕緊朝孫氏這道:“朵兒說的對,岳母,那我就先回去了,過兩日我再來看朵兒。”

    孫氏鬆開小朵的手快步來到項勝男跟前:“吃了早飯再走吧?”

    項勝男搖搖頭:“多謝岳母,不用了,我回去跟大伯一塊兒喫。”

    小朵也在一旁勸說着孫氏放行,孫氏只得隨了項勝男離開。

    這邊,娘倆個把包袱卷放到了小朵出嫁前住過的屋子裏,然後娘倆一塊兒去了竈房接着燒早飯。

    “朵兒,你老實跟娘說,這趟咋提前回來了啊?不是說好了等金南做頭七的時候讓你爹去接你回來嗎?”

    鍋臺這邊,孫氏邊揉麪邊問坐在竈膛口的小朵。

    聽到金南的名字,小朵抓柴禾的手都抖了下。

    “娘,能別提勝男他大哥的名字嘛?這兩日我都快要被折磨瘋掉了,是睡是醒都有些分不清!”

    聽到小朵這話,孫氏停下了手裏的活計擡頭再次打量着小朵,發現閨女的臉色很是蒼白,臉頰也明顯瘦削了許多,眼睛下方還有很濃重的黑眼圈。

    “朵兒,你這是咋啦?兩天不見,你這精氣神差了很多啊!快些跟娘說說,到底咋回事?”

    小朵原本是打算就這麼回家來住的,避開那裏,可聽到孫氏這麼問,小朵突然就覺得鼻子酸酸的,一股腦兒就把自己這兩天做的那兩個怪夢給說了。

    “娘,尤其是後面那個夢,夢裏面我都醒了,可是,卻還是在夢裏,夢中夢,搞到最後,我都不搞清楚我到底是真的醒了呢,還是依舊在夢裏,都快瘋掉了!”

    聽完小朵這番話,孫氏面也顧不上揉了,趕緊來到竈膛前蹲下身。

    “擡起頭來,讓娘好好瞅瞅。”婦人說道。

    小朵雖然不懂孫氏要瞅啥,但還是聽話的擡起了臉。

    孫氏細細打量着小朵的臉,喃喃道:“這氣色當真不好,額頭上明明沒粘啥髒東西,可印着這竈膛的火光卻好似有些黑乎乎的東西。”

    小朵打了個冷戰:“那不就是印堂發黑麼?娘,你可別嚇我,我膽子小啊!”

    孫氏卻是一臉的嚴肅,“這樣,夜裏你跟我一塊兒睡,把大安屋裏那扇屏風搬過來擺牀前面,剛好擋住窗子,再讓你爹在屏風那邊的窗下面搭個鋪子,咱都陪着你,應該會沒事的。”

    小朵連連點頭:“好!”

    孫氏看着小朵這副憔悴的樣子,心疼不已,習慣性的就想伸手去撫摸小朵的頭,看到自己指間沾滿的麪疙瘩,又收回了手。

    很快,家裏的其他人都起牀了,小花和峯兒看到小朵回來了,都高興不已,幾人去了前院堂屋說話去了。

    楊華忠則來了後院竈房,孫氏喊他過來的。

    “待會去把大安屋裏那扇屏風搬過來放朵兒牀前格擋,你今個夜裏在窗下打個鋪子……”

    孫氏把揉好的面掐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小劑子,拿起擀麪杖擀成輕、薄透明的餛飩皮,再用筷子撈一些事先攪拌好的肉餡兒放到餛飩皮上,兩根手指頭左右一捏,一隻靈巧的餛飩就扔到了沸水鍋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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