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蓮兒輕聲道:“我幫着爹孃送哥哥入土爲安後,爹跟娘說起小安哥哥的事情,得知小安哥哥因爲哥哥的事情悲傷過度病倒了,他們很不放心。專門打發我回來替他們看望下小安哥哥。”

    “你爹孃有心了。”楊若晴道。

    “晴晴兒姐,小安哥哥好些了麼”何蓮兒鼓足勇氣又問。

    楊若晴擠出一絲苦笑,“不發燒了,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跟誰都不搭理,情況不是很好。”

    何蓮兒秀眉輕蹙。

    先前她趕到酒樓的時候,從小安哥哥的五叔那裏聽說了情況。

    也曉得他們姐弟正在前往長淮州求醫的路上。

    自己過來,幫不了什麼忙,還要打斷人家求醫的路,何蓮兒慚愧又不安。

    想阻止五叔,不讓他去追人,結果五叔已經早一步安排人去追去了

    既如此,何蓮兒覺得自己有必要見見小安哥哥,不能就這麼回去。

    “我、我能去看看小安哥哥麼”她吶吶問。

    楊若晴輕輕點頭,“當然可以,你跟我來。”

    把何蓮兒送到了小安的屋子裏,此時,小安衣冠整齊的坐在書桌後面,手裏捏着一串路上楊若晴給他折的槐花翻來覆去的看。

    白色的小骨苞兒一串串的,淡淡的清香,小安似乎很喜歡,這一路都在玩。

    “去吧,跟他說說話,我們說話他都不搭理的。”

    楊若晴跟何蓮兒說了一聲,自己讓到一旁。

    何蓮兒步履輕輕的來到書桌旁,看着形容憔悴,雙目無神的小安,根本無法把他跟前幾日那個在靈堂陪她說話的小安哥哥聯繫在一起,更沒法把從前那個神采飛揚陽光開朗的小安哥哥放在一塊兒。

    這簡直換了個人。

    何蓮兒捂住嘴,還沒開口,便已淚水漣漣。

    小安好像有感覺似的,他緩緩擡起眼來,看到面前捂着嘴淌淚的何蓮兒,他的眼珠兒動了幾下,好多天不開口,當聲音從他嘴裏發出來的時候,沙啞得如同刀子畫在石板上,彷彿要割出血來的那種。

    但在楊若晴耳中,弟弟的聲音卻是天籟。

    因爲,對所有人都不搭理的他,竟然看到何蓮兒的第一眼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蓮兒”

    何蓮兒放下手,噙着淚點頭。

    “小安哥哥,是蓮兒,蓮兒來看你了。”

    小安的臉上破天荒的露出一抹笑容,眼神中的堅冰也一點點的融化,目光如同冬日的暖陽。

    “小安哥哥,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何蓮兒上前來,在小安的面前站着,“小安哥哥,聽說你病了,我和爹孃都很掛念你,你一定要聽大夫的話,好好吃藥,早日好起來”

    小安看着何蓮兒,眼眶也紅了。

    “我、我不值得你和叔叔身子掛念,我,我有罪,是我害死了青松”

    小安的聲音幾許哽咽,想哭,可是眼淚卻怎麼都掉不出來。

    喉嚨裏就像塞滿了石頭,心頭也被壓上了一塊最沉的大石頭,渾身的血都往眼睛裏倒灌,那串槐花也早被他揉成了碎末。

    何蓮兒搖頭。

    “不,小安哥哥,我和爹孃都沒有怪你,這事兒錯不在你,是我哥沒福氣。”

    小安卻不這麼覺得,他羞愧的垂下頭,咬緊了牙,臉上的肌肉和青筋梗起來。

    似乎,有些要狂躁的前奏。

    楊若晴遠遠看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何蓮兒摘下肩上挎着的包袱卷,放到桌上邊扯包袱卷邊跟小安道:“對了,我爹孃還讓我捎了東西給你”

    東西有兩樣。

    一雙嶄新的鞋子,男人的腳碼。

    還有一件七成新的衣袍,也是男人的。

    “這鞋子是我娘給我哥納的新鞋子,衣裳是我哥穿舊了的。原本是打算燒給我哥,後來我爹孃商量了下,打算把這兩樣交給你。”

    “娘說,你的腳碼跟我哥差不多,鞋子給你穿,將來你要走很長很長的路,你要替我哥把他未走完的路給一併走了纔好。”

    “衣裳是我爹讓我交給你的,我爹說,你們是好兄弟,留給你做個念想。”

    小安顫抖着手接過鞋子和衣裳,緊緊抱在懷裏。

    憋了好多天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楊若晴悄然離開了屋子,留他們兩個在裏面說話。

    到了外面,剛剛在忙着招呼客人的楊華洲得空跑上樓來,看到楊若晴站在樓梯拐角這邊偷偷抹淚,楊華洲心裏咯噔一聲響,大步來到她跟前。

    “你咋哭了是不是小安又出啥事兒了”

    看到楊華洲一臉緊張,楊若晴趕緊搖頭:“五叔別慌,我是高興的”

    “啊”楊華洲更加不解。

    籠罩了這麼多天的愁雲慘霧,整個天香樓裏從管事的到底下跑堂的夥計,這幾天走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東家和掌櫃的黴頭。

    這高興的事兒從何而來

    “五叔,是這樣子的”

    楊若晴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楊華洲分享喜悅,把他拉到一旁說了何蓮兒過來的事情。

    楊華洲也激動了。

    “說話了就好,會哭了就好”他連連點頭,恨不得這就跑去小安屋裏跟他抱頭再痛哭一場。

    楊若晴攔住了他:“五叔,這會子咱別進去打攪他們,讓他們好好說說話。”

    楊華洲連連點頭。

    叔侄兩個守在樓梯口,兩個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樂,這籠罩了數天的陰雲也被一陣風給吹散了。

    是的,一雙鞋子,一件衣裳不值幾個錢,更不是能傳家的寶貝。

    但是在小安這裏,意義卻不一般。

    這傳遞着何父何母的一種態度,原諒,寬容,理解,接納,以及鼓勵。

    對小安來說,這是讓他放下心頭包袱,釋然活下去的一副良藥。

    且藥到病除。

    夜裏,何蓮兒回到自己的客房裏歇息後,小安來到了楊若晴的屋子裏。

    “姐,這段時日讓你們大家爲我擔心了。”

    楊若晴正在看書,聽到小安的話,她趕緊放下書迎到他跟前,親暱的拉起他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你個傻弟弟,咱是一家人啊,只要你好了,我們比啥都好。”

    “來,過來這邊坐,陪姐好好說會話,咱姐弟倆好久沒這麼說話了。”

    小安憨憨一笑,不管他已經成長爲多麼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當手被姐姐拉着坐到凳子上的時候,乖巧順從得亦如當年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

    “姐,我過來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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