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界之神？”
他突然神情激動地問道：“那你知道，萬年之前，神族爲什麼會突然隕滅嗎？萬年之後爲什麼我又會從萬丈海底裏甦醒復活？還有那海底之下，密密麻麻的神族棺槨，又是誰準備的？我的父親他還活着嗎？”
面對他歇斯底里般的質問，九斯年突然搖了搖頭。
“你的父親早已隕滅。”
避過這些問題，九斯年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你可知道吾是誰？”
越回青怔住，眉頭蹙起，什麼叫他是誰？
他不是九斯年，永生界之神嗎？
九斯年淡漠的眼裏終於涌出一點暖意：“按照輩分來說，你應當叫吾一聲祖上。”
“……”
“吾也是你們這一族的人。”
不待越回青回答，九斯年便接着道：“你知道什麼叫神嗎？”
他漂浮在半空中，手臂微擡，衣袖輕輕揮舞，整個天地就陷入一片黑暗。
他手指指着一處：“神說，要有光。”
於是那處便陡然亮了以來，那一處中央有炙熱光源緩緩騰起，在一片黑暗中兀自光明。
九斯年繼續揮手道：“神說，要有空氣和水。”
於是那處便涌現出脈脈水流，隨風波動。
“神說：要有陸地、海和各類植物。”
於是另一處生出齊整大陸，與綿延海線，光芒明滅之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環境中又生出無數的植物。
“神造日、月、星辰，定晝夜、節令、日子和年歲。”
再話音剛落，整個空間陡然亮起，黑暗被驅散。越回青擡起頭，發現頭頂日月星辰輪轉不休。
“神說：要有生物。”
於是大地上海洋裏天空中多出無數生靈。
“當一切都結束後，神發現世界還缺一種主宰，於是有了人。”
這一次，九斯年沒有再動作，他的目光輕輕落在越回青的面上道。
“而你就是那個人。”
“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是我所創造的。我剛剛所作的一切只是爲了告訴你，在這個世界，神就是萬能的。這永生界中界對於他人來說，是一片虛無，但是對於神來說，卻是萬物具備。”
“但是啊……”九斯年輕輕嘆息一聲：“但是，還是太過無趣了一點。”
九斯年的目光落在越回青臉上，看的是他，卻好像透過他在看其他東西。
“人類啊，總是不顧一切拼命地想往上爬。但是卻不知道上面的神，其實卻想下去。”
“每個修煉到神王之境的最強者，都有機會打破永生結界，來到這裏見到我，獲得成就神階的機會——這也是我定下的規矩。但是，無數人來過，卻沒有一個能夠讓我滿意的。直到——你的父親來過。”
“不過，讓我滿意的卻不是你的父親，他雖然強大，卻還不夠。但是在你父親身上，我透過因果看出他有大氣運，而那個大氣運就是你。越回青，你可知道你這個名字的意義？越——越經歷大難，越能成就輝煌。回青——風雪之後，草木回青。”
“如果，你的一生是順風順水的，那麼你將會無所成就，就像你身爲神王之子時，坐擁無限壽命，強大神力，但是卻無所建樹。可以說，你遇到的劫難越大，挺過之後你的氣運就會越雄厚。而當時我便預測到，不久之後，整個永生界都會遭遇天外劫難，這億萬年不遇的滅世之災，註定了你的成就極其不凡！”
說到激動之處，九斯年的口氣隱隱急促起來。
“我將這告知你的父親，在滅世災禍來臨之前，他早在萬丈海底建築了整個族人的棺槨，而你之所以會活下來，有機會復生，完全是因爲你的父親在大災來臨之前，站在你的棺槨上，用生命替你受了所有的攻擊，護住了你。”
聽完這些話，越回青一直低垂着的頭緩緩擡起，眼珠裏竟然爬上無數血絲，他一字一句，聲聲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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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一界之神，爲何你當時沒有保護好這個界？！任由生靈塗炭？！”
受到他的指責，九斯年依舊淡然，他不爲所動繼續道：“你可知宇宙中有無數個世界？萬物生靈都渴求綿長歲月，追求永生，而永生界作爲世界金字塔的頂端，會受到多少下界神靈的豔羨？”
“神靈不過是比之人類而言更強大的生物，他們之中也會勾心鬥角，當年那場天外災禍便是其他小世界的神靈聯合起來的進攻，那一戰他們全數隕滅，就算吾存活下來，也只能保護永生界不毀，卻顧不到當中的衆多生靈，但是——回青，你不一樣。”
“如果是你，你涅槃重生的強大氣運加之你神王的實力，接任器靈之位，接受整個世界的規則加持，你或許能夠保護好永生界。下次的滅世之災不知在何時，連吾也推算不出，大戰之後，吾的神力愈加衰微，而你，是我最好的繼承人選。”
九斯年的目光依舊冷漠，裏面飽含着神靈的高高在上與無情決絕，但是越回青在他的目光下，卻看出對蒼生的關心與一絲期待。
他喉頭微動，沒有說話。
九斯年感受到他的猶豫，再次開口道：“你願意嗎？”
“如果繼任成神靈，曾經爲你死去的那些人，你都可以讓他們復活。你的那些朋友，你的族人，你的父親…甚至是榨乾自己的血爲你製作靈藥續命的祝之岄……那個小姑娘也可以復活，他們會因爲你再次獲得新生，難道你就不心動嗎？”
越回青默然，他緩緩閉上眼，苦澀道：“但是一旦我成爲永生界靈，就只能生活在永生境，再也無法下界不是嗎？”
就算可以使用分身，分身也只是分身而已，不是真身，終於只是兩個生命而已。
九斯年啞然。
……
靜默半晌，那些人那些事在越回青的腦海裏不斷播放，當他想起祝之岄爲了救他，自甘化作精血，練就丹藥…當着他的面，從煉丹爐裏跳下的那一瞬。
她說：“回青，從此我們精血一體，同生共死，你要帶着我的命活下去，直到永生！”
“好！”越回青猛地睜眼，眼底滿是決然。
——同生共死的結局不應該是你死我活，我們應該一起活着。
九斯年看着越回青，終於不再是面無表情，緩緩勾起了脣角。
那一笑，猶如萬里冰川上雪蓮齊放，清豔絕色。
越回青看着他，突然問道：“如果我繼位了，你會去哪？”
“大概是消散吧，化作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我守護它太久了……回青，其實我真的很累……”
是啊，這個世界存在了那麼久。
九斯年這個名字賦予了他的意義，是生來爲神，永生永世。
他是永生界的第一位神靈，他擔負起了一切，可是人們只知道神靈的強大，卻不知道神靈也會疲憊，這個位置之於他，到底是尊貴，還是囚牢？
九斯年的雙手輕輕捧起越回青的臉，柔聲道。
“我的孩子，謝謝你…解放了我。”
當這句話落下的那一瞬間，九斯年的身周突然颳起大風，在一片迷茫白霧之中，他的聲音漸漸消散，一點一點化作晶亮的塵埃……在越回青眼前不斷分解，最終，那蒼銀眼瞳，捧着他的雙手也完全消散。
那些塵埃透過永生結界，飛往下界，和九斯年說的一樣，繼續守護下界去了。
一界神靈，守護了萬億年之久，最後卻這麼默默逝去。
空間震盪，越回青走向雲霧深處，他的背影是無限蕭瑟，含着某種莫名的悲傷，一步一步，素舊戰衣最終換作青色神袍。
…
……
萬年之後，無際森林
青衣神靈盤坐在三千仞石柱之上，頭頂是浩瀚星空，身周是飄渺大河。
他望着無意闖入結界之內的少年，一字一頓道。
“吾名，九斯年。”
——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