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五十九章 年輕人們
    元雱很快就想通其中關節,顧璨是在追求一種肯定否定再肯定,一旦此次馳援馮雪濤,成功返回,許白對顧璨這位白帝城魔道修士的印象,就會徹底定型,心中那點芥蒂不但消失,反而對顧璨愈發感激,實心實意認可此人。

    鬱狷夫沉聲道:“顧璨話難聽,理是這麼個理。所以接下來的趕路途中,我們都好好想想。”

    山上捉對廝殺,劍仙傅噤最擅長,可要說戰場混戰,曹慈,鬱狷夫,既去過劍氣長城,又在扶搖洲、金甲洲戰場廝殺過,是最有資格多說幾句的。

    純青小聲嘀咕道:“要是陳隱官在就好了。”

    她就會更加心安幾分。

    雖然雙方素未蒙面,可她在南嶽儲君之山,採芝山?見過陳平安的一個學生,能教出崔東山這種學生的傢伙,肯定腦子更好,手段更強啊。

    顧璨看了眼純青,對她印象好轉幾分。

    鬱狷夫手心摩挲着一塊印章。邊款是那石在溪澗,如何不是中流砥柱。綺雲在天,拳猶然在那天上天。八字印文:女子武神,陳曹身邊。

    姜尚真猛然擡頭,笑罵道:“黥跡那邊有的忙了,多半顧不上咱們,諸位,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不如再想想?”

    原來是天地異象得無比誇張,方纔在剎那之間,大日照耀的白晝時分,平白無故出現了一瞬間的夜幕,彷彿一座蠻荒天下的光線都在瞬間歸攏爲“一線”。

    直指歸墟黥跡處!

    姜尚真擡頭望天,揉了揉眉心,頭疼不已。

    陳山主的家鄉那邊,不都說那位扎馬尾辮的青衣姑娘,脾氣特別好嗎?

    不過在場衆人,哪怕都察覺到了這份異象,依舊無一人有半點反悔神色,就連許白都眼神堅毅。

    顧璨更是眼神炙熱。

    相對而言,唯有曹慈神色最淡然。

    姜尚真最後笑呵呵抱拳,“姜某人有幸遇見諸君。”

    九人各自與姜尚真還禮。

    ————

    白玄在離着落魄山還有十來裏的地方,擺了張桌子,因爲這邊建造了一座供人歇腳的行亭,白玄不知道從哪裏摸來一把紫砂手把壺,龍頭捆竹款式,附庸風雅,一個屁大孩子,倒像個精通茶道的賬房老先生,坐在桌後,翹着二郎腿,一邊記賬,一邊悠哉悠哉啜茶。

    白玄擡頭瞥了眼行亭外邊,還未見人,就先見着了一隻青色袖子,袖子被主人甩得劈啪作響,龍驤虎步生清風。

    陳靈均大步走入行亭,立即變成雙手負後,踱步緩行,“哈,這不是白老弟嘛,忙呢?”

    白玄坐着不動,笑着擡起雙手,與陳靈均抱拳致意,算是真金白銀的禮數了,一般人在白玄這邊,根本沒這待遇。

    主要是陳靈均懂得多,很能聊,與白玄說了不少浩然天下稀奇古怪的風土人情,鄉俗俚語一套一套的,白玄就當不花錢聽人說書了,什麼神仙下凡問土地,別不把土地爺當神仙。什麼竈王爺,河伯河婆,五花八門的,反正陳靈均都懂。

    陳靈均伸手按住桌面,眼珠子一轉,笑道:“白老弟,你咋個不找把提樑壺,對嘴喝,更豪氣些。”

    白玄問道:“啥個提樑壺?有講究?”

    陳靈均擺擺手,“無須多問,回頭我送你幾把就是了。”

    白玄是個不喜歡願欠人情的,只是如今囊中羞澀,沒有閒錢,龍困淺灘了,只得說道:“錢先記賬欠着。”

    陳靈均手指彎曲,使勁敲打桌面,與白玄瞪眼道:“啥玩意兒?白老弟,你曉不曉得兄弟之間在酒桌上談錢,就跟大半夜翻牆摸鄰居家媳婦的屁股蛋一樣,不合規矩!”

    “在理在理!”白玄使勁點頭,桌上還有一排清洗乾淨的甘草根,被白玄拿來當做了碎嘴喫食,就拈起一根,遞給陳靈均。

    陳靈均接過那根甘草,嚼在嘴裏,隨便翻了翻桌上那本賬簿,問道:“白老弟,你記這些做什麼?都是些明擺着當不了落魄山弟子的外人。”

    反正如今裴錢不在山上,白玄哈哈大笑道:“呼朋喚友,江湖結盟啊,到時候大夥兒一擁而上,圍毆裴錢。當然了,我這個江湖盟主,做事情會有分寸,提前說好,不許下死手,免得傷和氣。”

    陳靈均聽得目瞪口呆,這個白玄,腦子是不是給裴錢打傻了?

    圍毆裴錢?你這不是造孽,是作死啊?只是再一想,說不定白老弟傻人有傻福?

    白玄小聲問道:“景清老哥,那個郭竹酒,就是隱官大人的小弟子,你熟不熟?”

    白玄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那隻大白鵝說裴錢怕郭竹酒,那麼只要郭竹酒怕自己,就算白玄贏過了裴錢。

    只要大家都是劍修就好,白玄除了隱官大人,見誰都不怵更不慫。

    陳靈均搖搖頭,“見都沒見過,小姑娘還沒來我這邊拜過山頭呢。”

    白玄隨口問道:“又去騎龍巷找賈道人喝酒了?”

    陳靈均已經將那甘草嚼爛,乾脆一口嚥下,嘿嘿笑道:“女子無限麪皮兒,顏色各不同,卻是一般好。”

    是從大風兄弟那邊學來的。

    白玄根本聽不懂。

    陳靈均背靠桌子,雙臂環胸,微微擡頭,緩緩道:“最近我勤勉修道,小有感悟,說與你聽。舉頭天尺五,仙人低接手,助我清才逸氣,跨三洲,越婆娑,穩上鰲頭。當際會駕天風,正是真修,跳龍門三汲水,好山和雨伴我飛。神龍萬變,無所不可,人天法界,雲水逍遙,五色霞中坐,閒拋簪笏享清福。”

    陳靈均等了半天,發現背後白老弟也沒個反應,只得轉頭,發現這傢伙在那兒忙着仰頭喝茶,發現了陳靈均的視線,白玄放下茶壺,疑惑道:“說完啦?”

    算了,反正陳靈均自己也不懂,是從大白鵝那邊借來的,確實酸不拉幾,傻了吧唧。

    陳靈均沒有挑選身邊的長凳落座,而是繞過桌子,與白玄並肩坐着,陳靈均看着外邊的道路,沒來由感慨道:“我家老爺說過,家鄉這邊有句老話,說今年坐轎過橋的人,可能就是那個前世修橋鋪路人。”

    白玄嚼着草根,對此不以爲然。

    在他的家鄉那邊,不管是不是劍修,都不談這些。

    陳靈均繼續說道:“我家老爺還說了,信不信這個都無所謂,不信就不信好了,日子不還是該如何過就如何過,可要是信了,那個人,如果是在過享福日子的,大不了多花點錢,就能夠讓自己求個心安。而那些正在熬苦日子的,心裏也會好受幾分,再沒有盼頭的日子,都有那麼點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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