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泥瓶內的老酒
    他可是我們寶瓶洲歷史上唯一一位身爲武學大宗師的大劍仙!

    如此一來,她們哪敢繼續造次,一個個神色不定。

    陳平安一腳踹中馬巖的膝蓋,後者當場跪地,陳平安再用手中合攏雨傘砸中馬巖的面門,後者砸碎房門,摔入屋內。

    大致有數了,馬巖和秦箏這對狗男女,確實是在給自己謀求退路,比如想要躋身玉宣國某地的山水神靈,不過更大可能,神、仙有別還是不太牢靠,估計還是希冀着在城隍冥官一道佔據一席之地。如此一來,就真正做到了幽明殊途,若是可以在酆都冥府得了個正統身份,落魄山再想要出手,就屬於一種壞了老規矩的僭越之舉。由此可見,京師城隍廟文判官洪鐘毓的高遷泠州,還帶上了陰陽司主官紀小蘋,就是一種官場上的被迫讓路,洪鐘毓和紀小蘋一走,自然而然就會有一連串的官場變動,歸根結底,是好給這對夫婦騰出位置,顯而易見,馬氏家族內,肯定有高人指點。

    不着急,都會讓你們美夢成真的。

    陳平安笑道:“那幾位奇人異士,還不露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馬月眉掠入屋內,扶起腹部痛如刀子絞動的馬巖,馬月眉嬌生慣養,哪裏遭受過這等變故,一下子就梨花帶雨,卻沒有哭出聲。

    陳平安斜瞥了眼屋內冷汗如雨下的馬巖,就這麼喫不住疼,想要成就神靈金身,只靠楊家藥鋪的那種祕製藥膏,能成事?

    青衫身形一閃,縮地山河,從庭院憑空消失。

    永嘉縣馬氏府邸內,家族供奉,檯面上和幕後的,總計有三位地仙,一元嬰兩金丹,其中兩位隱姓埋名,更換了身份。

    老元嬰是寶瓶洲南方那個舊白霜王朝境內,某個在戰事中覆滅仙府的老祖師,這位老神仙從頭到尾,都在閉關,眼睜睜看着祖師堂和神主毀於一旦,約莫是還算要點臉,大戰落幕之後,沒有着急恢復山門道統,而是一路輾轉北上,繞過洛京,過大瀆,最終進入玉宣國京城的永嘉縣馬氏,擔任首席供奉。其餘兩位金丹地仙,一位陣師,一頭鬼物,各有弟子隨從,巴掌大小的地盤,窩着這麼多的世外高人,也算馬氏家底雄厚了。

    還有兩位武學宗師,一男一女,男的叫沈刻,那個五境武夫的門房,就是他的親傳弟子,馬月眉則是他的關門弟子,這些鶯鶯燕燕婢女們的劍術,都是他傳授的。還有一位女子武夫,同樣是金身境,只是相較於沈刻,更爲名聲不顯,至於如何進入馬氏家族,一年到頭受窩囊氣,總有她自己的故事。

    當然,從杏花巷馬家變成永嘉縣馬氏,這個家族最大的依仗,從來都是馬苦玄。

    由於門房沒來得及稟報身份,再加上陳平安幾乎是筆直一線走到了庭院,一路上,都沒有誰能夠讓陳平安停步,估計這撥傲視公卿輕王侯的大人物,暫時還不清楚內幕。

    一處簡陋書房,有個面容醜陋的中年書生坐在桌旁,一塊蕉葉白大硯臺,金不換的彩色墨錠,攤放在書桌上的一本書,是本專寫狐仙水仙的文人筆記,文士手邊還有一盤京城老字號鋪子的糕點,一邊翻書一邊嚼着軟糯桂花糕,書生剛剛看到一句書上言語,忍不住嘆息一聲,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原來是那句可憐青草生,一夕生意盡。

    享譽朝野的少年神童馬徹,就是這位夫子教出來的得意學生。

    中年書生自嘲道:“好重的煞氣。樹大招風嗎?果然,每個月豐厚俸祿,不是白拿的,神仙錢最燙手。”

    不如原封不動將俸祿退還馬氏?就這麼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一個能夠硬闖馬氏的,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何種來歷,好像都不是他一頭金丹鬼物敢說十拿九穩禮送出府的。

    苦求長生法,真是苦死了。

    他剛要站起身,硬着頭皮去那邊趟渾水,倏忽間,背脊發涼,整個人如墜冰窟,下一刻,他的腦袋就被人按住,往桌上砸去。

    體內靈氣凝滯如冰凍,三魂六魄震顫不已,他試圖調動幾件本命物,竟是如同被大雪封山一般,完全失去了聯繫。

    一顆金丹,更是紋絲不動,地仙孱弱如俗子。

    陳平安五指攤開,按住對方的後腦勺,微笑道:“說你們是奇人異士,你還真信了?”

    鬼物書生竭力開口道:“敢問上仙名諱?”

    陳平安從桌上拿過那方沉甸甸的大硯臺,就往後腦勺上邊重重一拍,硯臺化作齏粉,打得這頭地仙鬼物眼冒金星,只覺得腦漿子都被那名刺客打出來了。

    差點魂飛魄散的鬼物書生只得求饒道:“上仙恕罪,”

    陳平安問道:“馬氏夫婦這些年靠着拆東牆補西牆來積攢陰德的路子,是你教的吧?幫他們將槐葉煉製爲本命物,憑此得了些祖蔭庇護,纔好在城隍廟功德簿上動手腳,也是你的手段?很高明啊,不錯不錯。”

    鬼物書生錯愕不已。

    陳平安轉頭冷笑道:“想跑?”

    一把油紙傘快若飛劍,穿廊過道,帶起一片流螢,直接將那位一直偷偷施展掌觀山河手段的元嬰境老神仙,給戳了個透心涼,狠狠釘在牆壁上。

    那位老嫗模樣的元嬰境修士,是主婦秦箏的體己人,這些年管着馬氏的後宅婢女雜役,今天見機不妙,就要溜之大吉。

    只因爲庭院那邊的景象,雲遮霧繞,封禁森嚴,老嫗竟然看不到半點內裏景象,這讓她驚駭萬分,莫非是位……上五境?!

    只是她剛要施展縮地成寸的術法,好像對方就在等這一刻,轉瞬間就有一把材質普通的油紙傘,如長劍洞穿她的胸膛,巨大的衝勁,讓她一路倒滑出去,後背撞在牆上,那種撕心裂肺之痛,讓老嫗狀若瘋癲,哀嚎不已,她雙手就要將油紙傘拔出胸口,只是手指纔剛碰到油紙傘,她便又遭受了一種剮心之苦,老嫗腦袋向後重重一磕,原來那把油紙傘劍氣瞬間暴漲,一條條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沿着老嫗的手掌、胳膊再往全身蔓延開來,不但如此,那些如條條水脈流淌的火焰,在不傷皮肉筋骨絲毫的情況下,它們還慢慢滲入了老嫗神魂當中,這是一種極爲精粹的火法,世間竟有這等霸道的火法,導致老嫗整個人身天地山河,宛如下了一場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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