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歸攏羣山作一山
    時天雨,各擎一傘,滔滔不絕,笑語長談。

    朱斂是忙裏偷閒,來到山門牌坊這邊,要與賈老神仙親自道賀幾句。

    賈老神仙是經常來山腳這邊,與勞苦功高的仙尉道長說幾句體己話。

    逢人就是海內知己,見人便要稱兄道弟,深交久處究竟平常。

    老廚子與賈老神仙,可不是這種人。都是年復一年日積月累的大好交情,屬於文火慢燉出滋味,小酌怡情見真心。

    如今落魄山有了兩艘跨洲渡船,一艘是陳山主憑本事從中土玄密王朝那邊“買來”的風鳶渡船,一艘是跟桐葉洲大泉姚氏購得的嶄新“雷車”。而當了風鳶渡船二管事不久的賈晟,要升官了,因爲山主閉關之前,就決定讓賈老神仙當渡船雷車的總管事,至於負責爲跨洲渡船護道的人選,也讓賈晟自己挑選。

    賈老神仙聞弦知雅意,咱們上山是要朝下宗出手了。

    已是青萍劍宗那座書院擔任主講的賈老神仙,當然豁得出這張老臉。

    朱斂說賈老神仙有的忙了。賈晟感嘆不已,貧道這算什麼忙不忙的,比起山主和朱老先生,就是給真正勞累之人搭把手的小事。

    讓貧道做這做那的,這是往貧道肩上放擔子嗎?不是啊,山主這是往自己肩膀挑擔子呢。

    哪裏做得不對了,以山主的性格和氣量,自然不會責人,只會自責。

    與賈老神仙交心,總是輕鬆愜意的。

    相談甚歡,依依不捨臨別之際,朱斂讓賈老神仙有空去拜劍臺那邊坐坐。

    賈晟比較猶豫,早就想去那邊拜山頭了,就是擔心會耽誤那位甘棠供奉煉劍修道。

    朱斂笑着說不會。

    賈老神仙便御風返回騎龍巷,備了些酒水糕點,徒步入山,走去拜劍臺。

    卻被告知新近綽號甘一般的老聾兒,去了跳魚山傳道授課,何時回不好說。

    賈老神仙便在檐下站着,氣定神閒,一邊躲雨,一邊等人。

    先前陳山主與右護法一起閒逛跳魚山,說自己所欠了好些人情債和文字債,絕對沒有任何的誇張。

    霽色峯劍房那邊,幾乎每天都會收到好幾封來歷猜都沒法猜的飛劍傳信,暖樹負責每天收信,交給朱先生,林林總總的請帖手札已經攢了好幾大籮筐了。

    等到陳平安開始閉關,朱斂還是按照先前自己提出的觀點,哪怕落魄山被外界認爲是不近人情,倨傲清高,山主依舊只需秉持一個宗旨,唯名與器,不可假人。

    與寄信人沒有任何香火情的,朱斂就都先晾着,無一例外,至多過眼再錄檔,記在冊子上邊,許多書信一拆開,內容可謂五花八門,有各種邀請陳山主參與慶典、幫忙給自家書齋、名勝亭閣題字的,陳山主若是實在沒有功夫贈予一幅墨寶,那他們能否自行從百劍仙、皕劍仙兩部印譜中集字。更有什麼雅集、詩社懇請陳先生大駕光臨的,還有一些寄來的文集,希望陳山主閒暇時幫忙寫序文、指正內容一二的,更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家族、門派私事,或是指點江山的鍼砭時事,有勞陳隱官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有些必須回信,就都是朱斂代筆,模仿山主的口氣和筆跡,輕而易舉,小事一樁。

    但是某些書信,例如這種直接署名趴地峯或是水經山的飛劍傳信,還是需要朱斂代勞回信,爲自家山主解釋一二的。

    朱斂的回信覆函,一般措辭都比較委婉雅緻,開頭多是“奉到來函,不勝愧感”這些內容。

    “真人擡愛,題字一事,萬不敢當。”

    “重新版刻兩部印譜一事,不願災梨禍棗,晚輩實難答應,不識擡舉,辜負盛情,既疚且感。”

    “惜被庶務纏身,不得抽身一覽,掌門信上所寫山水形勝,字字珠璣,心神往之,可當臥遊。”

    “貴派過愛,惶恐感激……草草作復,書不成字。”

    不會虧待自己,謝狗從朱先生竈房那邊拿來幾碟豆腐乳和鹹菜,再給自己煮了一鍋熱騰騰的米粥,粥飯是世間第一補人之物嘛。

    這天魏檗有要事相商,必須親自走一趟扶搖麓私人道場,結果就被那個兩頰酡紅、手捧一碗粥的貂帽少女攔着,蹲在廊道中,含糊不清說自家山主在閉關,誰都不見。

    倒不是介意那個“誰”包括了自己,魏檗只是倍感奇怪,“這傢伙真閉關了?”

    謝狗點點頭,幫忙澄清道:“真不是偷懶,故伎重演當那啥甩手掌櫃,咱們山主這次閉關得很認真,很嚴肅,很鄭重其事。”

    魏檗有些爲難神色。

    謝狗立即來了精神,擡了擡下巴,拿筷子輕輕一敲白碗,神色驕傲道:“有事情,跟我說,回頭幫你捎話。我好歹是次席供奉,落魄山五巨頭之外,就數我身份最高、官帽子最大了。”

    魏檗笑着搖頭,“這件事,得跟陳平安當面說纔行。沒事,也不是那麼着急,一旬過後,我再來這邊。在這期間,如果陳平安出關,謝次席就讓他走一趟披雲山。”

    謝狗說道:“一旬還是一個月,現在可說不準。”

    魏檗笑道:“無妨,那我就每旬來此點卯一次。”

    謝狗疑惑道:“啥事啊,值得堂堂夜遊神君如此頻繁登門?”

    魏檗想了想,“行吧,你幫着捎話,就說有件事,皇帝陛下那邊不好意思開口,就讓我來當說客了。既然答應了近期參加典禮,皇帝就是怕你家山主,太不把大驪新任國師的首次現身廟堂當回事,雖說朝廷那邊確實沒有大張旗鼓的意思,肯定不會藉助此事大做文章,可如果他一個人招呼也不打一聲,某天跑去了京城皇宮,只是參加早朝,露了個面就立即走人,好像也說不過去。所以皇帝陛下的心思,就是希望他稍微講一點排場。”

    謝狗無奈道:“就這麼檔子事?夜遊神君就當信使啦?”

    魏檗面帶微笑道:“反正話已經帶到,該怎麼處置,就看陳山主自己的意願了。”

    謝狗出言挽留道:“夜遊神君這就走了?不多嘮幾句?杵這兒當門神,怪無聊的。”

    被貂帽少女一口一個夜遊神君說得頭大,魏檗實在是不願意久留。

    謝狗突然以心聲說道:“我隨手翻過箜篌的年譜冊子,上邊記錄了一個叫崔承仙的全椒山道士,先前來過這邊,在山腳桌邊坐了半天,我沒有絲毫察覺到異樣,他展現出來的境界修爲,跟他的說話口氣,明顯對不上。扶搖洲全椒山,我去過一趟,透着古怪,可不是尋常道士能夠守得住的。你是北嶽主人,先前有無感知到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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