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五百一十五章 琢磨
    陳平安苦笑道:“柳質清,你少在這裏坐着說話不腰疼,我是一個長生橋斷過的人,能夠有今天的光景,已經很不慘淡了。”

    先前三次切磋,柳質清品行如何,陳平安心裏有數。

    最早約好了柳質清這位金丹境瓶頸劍修,只出五分力。他則只是出拳。

    陳平安畫了一個方圓十丈的圈,便以老龍城時候的修爲應對柳質清的飛劍。

    柳質清第一次駕馭飛劍,因爲小覷了陳平安的體魄堅韌程度,又不太適應對方這種以傷換傷、一拳撂倒絕不遞出兩拳的手法,所以那口本命名爲“瀑布”的飛劍,由於說好了只是分勝負不分生死,所以柳質清那口飛劍第一次現身,雖然快若一條天上瀑布迅猛傾瀉人間,仍然只是刺向了他的心口往上一寸,結果給那人任由飛劍穿透肩頭,瞬間就來到了柳質清身前,速度極快的飛劍又一次旋轉而回,刺中了那人的腳踝,柳質清剛挪出幾丈外,就被那人如影隨形,一拳打出圈子之外,所幸對方也是出拳之後、擊中之前刻意留力了,可柳質清仍是摔在地上,倒滑出去數丈,滿身塵土。

    柳質清只是有些狼狽而已,飄然起身後,看着那個肩頭和腳踝的的確確被飛劍穿透的傢伙,問道:“不疼?”

    劍修飛劍的難纏,除了快之外,一旦穿透對方身軀、氣府,最難纏的是極難快速癒合,而且會擁有一種類似“大道衝突”的可怕效果,世間其餘攻伐法寶也可以做到傷害持久,甚至後患無窮,但是都不如劍氣遺留這麼難纏,急促卻兇狠,如瞬間洪水決堤,就像人身小天地當中闖入一條過江龍,翻江倒海,極大影響氣府靈氣的運轉,而修士廝殺搏命,往往一個靈氣絮亂,就會致命,況且一般的練氣士淬鍊體魄,終究不如兵家修士和純粹武夫,一個驟然喫痛,難免影響心境。

    一劍猶然如此,多中劍修幾劍又當如何?

    當時那人笑道:“不妨礙出拳。”

    後來第二場切磋,柳質清就開始小心雙方距離。

    要知道,劍修,尤其是地仙劍修,遠攻近戰都很擅長。

    陳平安開始以初到骸骨灘的修爲對敵,以此躲避那一口神出鬼沒的柳質清本命飛劍。

    那一場結束後,兩人各自盤腿坐在圓圈外,陳平安渾身細小傷口無數,柳質清也是一身塵土。

    那會兒陳平安忍不住開口詢問道:“我曾經領教過一位金丹老劍修的飛劍,爲何你纔出了七分氣力,就如此之快?”

    柳質清當時心情不佳,“就只是七分,信不信由你。”

    第三天,柳質清看着好似半點事情沒有的那個傢伙,“不是裝的?今天劍出九分,你我雖然說好了不分生死,但是……”

    不等柳質清說完,那人就笑道:“只管出劍。”

    陳平安以扛下雲海天劫後的修爲,只是不去用一些壓箱底的拳招而已,再次迎敵。

    最後柳質清站在圈外,不得不以手揉着紅腫臉頰,以靈氣緩緩散淤。

    陳平安站在圈子那條線上,笑容燦爛,身上多了幾個鮮血淋漓的窟窿,而已,反正不是致命傷,只需修養一段時日而已。

    柳質清不得不再次詢問同樣的問題,“真不疼?”

    陳平安當時眨了

    眨眼睛,“你猜?”

    三場切磋之後。

    便是朋友了。

    陳平安和柳質清心知肚明,只不過誰都不願意掛在嘴邊罷了。

    不然就柳質清的清高,豈會願意去給陳平安的老槐街蚍蜉鋪子捧場,還要硬着頭皮、拗着性子拽着一副白骨走在街上?

    這會兒,玉瑩崖下重現水底瑩瑩生輝的景象,失而復得,尤爲動人,柳質清心情不錯。

    至於陳平安長生橋被打斷一事。

    柳質清雖然心中震驚,不知到底是如何重建的長生橋,他卻不會多問。

    柳質清驅散案几上那兩條符字彙聚而成的纖細火蛟,問道:“傷勢如何?”

    陳平安笑道:“沒事,這段時日在老槐街那邊養傷掙錢兩不誤。”

    柳質清又問道:“你先前說你拳法根本的那部拳譜,來自我們北俱蘆洲的東南一帶,線索與蚍蜉搬石入水有關,可有收穫?”

    陳平安搖搖頭,“先前爲了掙錢省心省力,放出話鋪子那邊絕不打折,導致我少去許多攀談機會,有些可惜。”

    柳質清點點頭,“活該。”

    陳平安無奈一笑。

    除了那部撼山拳譜的來歷之外,其實還有一事。

    就是打醮山當年那艘跨洲渡船覆滅於寶瓶洲中部的慘劇,但是不用陳平安如何詢問,因爲問不出什麼,這座仙家已經封山多年。先前渡船上被小水怪買來的那一摞山水邸報,關於打醮山的消息,也有幾個,多是不痛不癢的散亂傳言。而且陳平安是一個外鄉人,突兀詢問打醮山事宜內幕,會有人算不如天算的一些個意外,陳平安自然慎之又慎。

    所以陳平安已經打算去往北俱蘆洲中部,要走一走那條橫貫一洲東西的入海大瀆。

    需要小心避開的,自然是大源王朝的崇玄署雲霄宮。

    那個楊凝性,拋開以芥子惡念化身的“書生”不說,其實是一位很有氣象的修道之人。

    但是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北俱蘆洲的口碑,譭譽參半,而且行事極爲剛烈霸道,這就是天大的麻煩。

    所以那趟路途遙遠的大瀆之行,勘驗各國山水、神祇祠廟、仙家勢力,陳平安需要小心再小心。

    不管如何,撇開陸沉的算計不說,既然是自家青衣小童將來證道機緣所在,陳平安又與崔東山和魏檗都反覆推演過此事,他們都認爲事已至此,可以一做。所以陳平安自然會盡心盡力去辦此事。

    陳平安記起一事,一拍養劍葫,飛出初一十五。

    柳質清瞥了一眼,沒好氣道:“暴殄天物。”

    他其實早已看出那隻硃紅酒壺是一隻養劍葫,半看氣象半猜測。

    至於這兩把看不出品相到底有多高的飛劍,落在陳平安手中,暴殄天物這個說法,半點不冤枉這位“好人兄”。

    柳質清緩緩道:“這兩口飛劍的速度,若是劍修真正煉化了,會很快,可惜你不是先天劍胚,它們並非你的本命物。我不知道你所謂的那位金丹老劍修殺力如何,且不說他那把本命飛劍的古怪天賦,至少他的飛劍速度,真是夠慢的。你要是覺得北俱蘆洲的劍修,我柳質清只是個例外,飛劍都是如此龜速,那你接下來肯定會有大苦頭。地仙劍修與人誓死搏殺之際,可不止劍出十分,使出一些不惜損耗本元的神通術法之後,十二分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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