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四十六章 開陣
    桃板突然笑道:“其實我也挺中意那小丫頭的。”

    馮康樂目瞪口呆。

    桃板哈哈大笑,“逗你呢,姑娘唉,有啥好喜歡的。”

    馮康樂跟着笑起來。

    少年丘壠拿了兩雞蛋過來,笑道:“記我賬上。”

    桃板學那二掌櫃豎起大拇指,“大氣。”

    馮康樂點頭道:“我與二掌櫃是鐵哥們,感情好得很,回頭讓他做個媒,把劉娥送你了。”

    少年無言以對。

    少女滿臉通紅,一張臉龐羞惱得像是紅了的桃花。

    ———

    隱官一脈的躲寒行宮,一直空空蕩蕩,今天卻多出了十餘人。

    除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皆是孩子,小則四五歲,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男女皆有,出身着有云泥之別,既有太象街、玉笏街錦衣玉食的豪閥子弟,也有市井巷弄裏摸爬滾打的小泥腿子。

    老嫗說道:“你們都是武夫胚子,以前咱們劍氣長城,武學宗師也有些,只是大多命不長久,很難活過百歲,武道一途,靠天賦,更靠後天勤勉,所以活得短了,境界自然也就高不到哪裏去。我算是比較幸運的一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一位出身太象街的孩子,年紀小,膽子大,稚聲稚氣道:“寧府的白嬤嬤,拳頭很硬的一個老婆娘。”

    “對,我叫白煉霜,出身寧府,是女子武夫,拳法尚可。”老嫗笑着點頭,一腳踹在了這個孩子的腹部,倒飛出去,摔在地上,滿地打滾,最後整個人蜷縮起來,痛得孩子眼淚鼻涕一大把。

    老嫗又問道:“知道爲什麼要把你們聚在此地嗎?”

    一個玉笏街出身的小女孩臉色發白,顫聲道:“白嬤嬤,我想成爲劍修,不想學武,練武沒出息的。”

    老嫗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輕輕一按,後者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嫗瞥了眼地上那個比較嬌氣的孩子,稍稍掂量一番,只能說根骨尚可,微笑道:“想不想成爲劍修,與能不能成爲劍修,是兩回事。早年我也與你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成爲不了劍修,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強求不得。”

    小女孩剛想要說話,老嫗笑道:“不着急,一個月過後,想學武的,未必能夠留下,不想學的,說不定反而就留下了。”

    老嫗轉頭望向那撥神色拘謹、卻眼神炙熱的孩子,“習武的資質,比起學劍是沒那麼重要,但只是相對而言。但是行不行,你們得喫過了大苦頭,才知道,對不對?”

    這撥孩子先後點頭。

    老嫗說道:“先與我學兩個拳樁。拳無樁屋無柱,萬萬不成。先教你們一站一走兩樁,入門很簡單,純熟不容易。練拳千招,一熟爲先。”

    老嫗教了八個孩子立樁和走樁之後,緩緩而行,打量着那些孩子彆彆扭扭、東倒西歪的立樁,緩緩道:“拳打千遍,身法自然。這個說法,信也別信,要

    相信的是此中道理,拳要多練,不信的是千遍拳就能得自然。任你是根骨、資質、性情皆好的武道天才,只出一千拳,依舊難以讓拳意上身。”

    那個在地上打完滾的孩子坐在地上,還真是個犟種,咬牙切齒道:“那個中土神洲的天才武夫曹慈呢,同樣一招拳法,他需要練習一千拳嗎?!肯定不用!”

    老嫗也不生氣,看着那個孩子,笑道:“浩然天下武學盛大,純粹武夫,能夠拳不講理,卻也講究一個未曾學藝先學禮,未曾習武先習德。”

    孩子雙臂環胸,冷笑道:“我與你說拳法,你就與我講道理?白老嬤嬤,我看你的拳法,其實未必有多高啊。”

    老嫗愈發神色和藹,繞過那排已經有人率先身姿搖晃起來的八個孩子,“心正拳正,心邪拳邪。所以教拳就是教人。”

    那個孩子看着笑容越來越多的老嫗,心知不妙,靈犀一動,大聲道:“你是個老婆娘,與你學拳,還不如跟那二掌櫃學拳,他就是高手,我親眼瞧見過出手的!雖說早些時候輸了曹慈三場,可後來不也贏了鬱狷夫三場?”

    老嫗哈哈大笑,“小崽兒倒是伶俐,行了行了,起來吧,與其他人一起立樁,站得好,就能少捱打。方纔教你們的六步走樁,就是從陳先生那邊傳出來的。”

    那孩子站起身,揉了揉肚子,呲牙咧嘴,是真疼啊。

    老嫗笑了笑,這孩子的疼,是真疼,皮肉而已,而且很快就會熬過去。

    孩子嘀嘀咕咕道:“家有抓把糧,不喫這一行。”

    老嫗瞥了眼他。

    孩子立即哀嚎道:“我學,我學還不成嘛。”

    老嫗心中有些無奈。

    與孩子打交道,確實還是自家姑爺比較在行。

    其實連這教拳一事,也不是她擅長的。

    哪怕白煉霜曾經是劍氣長城唯一一位十境武夫。

    哪怕是在寧府給姑爺喂拳,連老嫗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委實是下不了狠心,出不了重拳。

    只是自家姑爺說了,劍氣長城的武夫種子,在劍氣長城是不起眼,未來會如何,便說不準了。退一萬步說,有個一技之長傍身,終歸是好事。

    ————

    陳平安找了一處僻靜地帶,瞬間更換了一張麪皮,以少年面容示人。

    偷偷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把借來的劍坊長劍,再將背後在鞘的斷折長劍,收入咫尺物,到時候還是要還給龐元濟的。

    重新御劍,整個人的氣息,也瞬間從遲暮沉沉的滄桑老者,變成了一位朝氣勃勃的少年郎,眉眼飛揚,眼神清澈。

    大煉飛劍初一、十五,恨劍山仿劍松針、咳雷,若非緊急情形,必須一劍不出。

    皆是仙兵品秩的佩劍“劍仙”與法袍金醴,都已經交給寧姚。

    所以陳平安的御劍遠遊,再加上祭出一兩把“賬簿”的本命飛劍,以千真萬確的劍修身份,投身戰場,這本身就是一種最好的僞裝。

    至於朱斂打造的那幾張臉上面皮,反而是其次的。

    反正技多不壓身,多多益善。

    陳平安心意微動,御劍迅速去往高處,看了眼戰場形勢,很快就重新貼地御劍。

    戰場上,數千位劍修紛紛鑿陣南下,不斷將妖族大軍往南方壓縮。

    戰事最爲慘烈的,還是那條金色長河一線,更南方的妖族大軍,蜂擁衝撞劍仙據守的那條長河,往往劍仙一劍遞出後的間隙,妖族大軍就能夠瞬間堆積出一座傾斜山坡,擠壓長河小天地的那道無形屏障,被那一層層浪頭激盪而起的金色長河,拍打得鮮血四濺,大浪一去一返,便留下不計其數的累累白骨,白骨又被後方妖族覆蓋,層層疊疊,不斷銷蝕金色長河南岸的文字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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