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五十八章 翻一翻老黃曆
    顧璨到了州城宅邸大門口,門口蹲着兩尊出自仙家之手的白玉獅子,氣勢威嚴,便是餓極了的乞丐見着了,應該再沒有那靠近大門乞討的膽子。

    顧璨沒有着急敲門。

    柳赤誠與柴伯符就只好跟着站在街上喝西北風。

    顧璨走上纖塵不染的臺階,伸手去扯獸首門環,停下手指,動作凝滯片刻,是那公侯府門才能夠使用的金漆椒圖鋪首,顧璨心中嘆息,不該如此僭越的,哪怕家中有一塊太平無事牌鎮宅,問題不大,州城刺史官邸應該是得了窯務督造署那邊的祕檔消息,纔沒有與這棟宅子計較此事,只是這種事情,還是要與孃親說一聲,沒必要在門面上如此大手大腳,容易節外生枝。

    顧璨叩響門環,後退一步,一個衣衫貴氣的門房開了門,見着了穿着普通的顧璨,神色不悅,皺眉問道:“城裏哪家的子弟,還是衙門當差的?”

    顧璨愣了一下,才記起如今自己這副模樣,變化有點大了,對方又不是青峽島老人,認不得自己也正常。當年孃親帶着一起離開書簡湖的貼身婢女,這些年也都修行順遂,先後成爲了中五境練氣士,境界不高,卻也不太會摻和府上雜事。關於她們的修行,顧璨早年與孃親的書信往來上,都有過詳細提點,還幫着挑選了數件山上寶物,她們只需要按部就班修行、煉化本命物、破境即可。

    門房迅速瞥了眼年輕男子身後臺階下的兩人,一位文弱書生,一個少年白頭的孩子,瞬間便自認爲掂量出三人的家底了。

    門房男子是位遮掩了實力的純粹武夫,五境,在尋常江湖上,也確實是好把式,在任何一個藩屬小國,開創個門派都綽綽有餘,當門房當護院,屈尊了,估計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緣故,要麼就是個惹了禍的躲門戶,來此避難,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對方心懷叵測,放長線釣大魚,與山澤野修勾連,貪圖這棟豪宅的豐厚家產,顧璨這些年走慣了江湖,見過不少環環相扣的江湖騙局,還故意遠遠旁觀,從頭到尾目睹了兩場蜂、雀局,一戶爲富不仁的人家,就此家破人亡,顧璨在那夥匪人得手分贓的時候現身,與他們請教了些門道,對方藏藏掖掖,言語不爽快,顧璨就讓曾掖施展了術法,鳩佔鵲巢,自取了學問。另外一戶門風瞧着不錯的,顧璨就隨手幫忙解了圍。

    顧璨笑道:“我叫顧璨,這是我家。”

    門房男子立即變了一副嘴臉,低頭彎腰讓出道路,“見過少東家,小的這就去與夫人稟報。”

    顧璨跨過門檻,擺手道:“不用,就幾步路,不勞煩你通報。”

    那門房男子笑容諂媚,“小的方纔乍一看,都要誤以爲少東家是書院君子賢人了。”

    門房男子早已摸清楚這戶人家的家底,家主是位修道中人,遠遊多年未歸,此事府上說得語焉不詳,估計是見不得光,少東家是個在外求學的讀書種子,所以只剩下個穿金戴玉、極有錢財的婦道人家,那位夫人每次提起兒子,倒是十分得意,如果不是婦人身邊的兩位貼身丫鬟,竟是修道有成的練氣士,他們早就動手了,這麼大一筆橫財,幾輩子都花不完。所以這一年來,他們專門拉了一位道上朋友入夥,讓他在其中一位婢女身上花心思。

    顧璨笑道:“好眼光。”

    柳赤誠點頭道:“真是極好。”

    柴伯符瞥了眼那個純粹武夫,可憐,真是可憐,那麼多條發財路,偏偏一頭撞入這戶人家。一窩自以爲精明的狐狸,闖入龍潭虎穴瞎蹦躂,不是找死是什麼。

    柳赤誠一巴掌按住柴伯符腦袋,“龍伯老弟,怎麼回事?一聲不吭,是覺得咱們顧少爺不配君子賢人?”

    柴伯符如同五雷轟頂,各大關鍵氣府震顫起來,好不容易穩固下來的龍門境,岌岌可危!柴伯符連忙說道:“顧少爺配得起,配得上。”

    尋常歹人,出手之前都是先咋呼幾句嚇唬人,可身邊這位性情乖張的前輩,都是先動手再講理的。

    不過相處久了,柴伯符的向道之心愈發堅定,自己一定要成爲中土神洲白帝城的譜牒弟子。

    門房男子關了門,驀然覺得脖頸後邊一涼,原來是身材修長的顧璨伸手攥住了此人脖子,將後者腦袋抵住大門,顧璨五指之間,已經滲出血絲,足可見下手之狠辣,輕聲問道:“關起門來,就不擔心給外人看笑話了。說吧,裏裏外外,總共幾個人?境界最高的,是何方神聖?”

    顧璨突然收起手,直接轉過身,笑望向遠處,就那麼將後背讓給那個純粹武夫。

    一位婦人快步跑來,幾次踩到了拖曳在地的裙襬,見着了多年未見的顧璨,她一下子便熱淚盈眶。

    喫苦活命,享福掙錢,歸根結底,還不是爲了這個沒良心只會往家裏寄家書的小王八蛋。

    顧璨快步走去,夫人抱住兒子,哽咽起來,顧璨輕輕拍打着孃親的後背,神色如常,笑望向那兩個一切榮華富貴且來自他顧璨的婢女。

    那兩個年輕女子,只是與顧璨對視一眼,便立即低下頭去,手腳發涼,如墜冰窟。

    婦人鬆開了顧璨,擦了擦眼淚,開始仔細打量起自己兒子,先是欣慰,只是不知是否想起了顧璨一人在外,得喫多少苦頭?婦人便又捂嘴嗚咽起來,心中埋怨自己,埋怨那個莫名其妙就當了大山神的死鬼男人,埋怨那個陳平安撇下了顧璨一人,打殺了那個炭雪,埋怨老天爺不長眼,爲何要讓顧璨這麼遭災受苦。

    顧璨與孃親到了廳堂那邊敘舊之後,第一次踏足了屬於自己的那座書房,柳赤誠帶着龍伯老弟在宅邸四處閒逛,顧璨喊來了兩位婢女,還有那個一直不敢動手拼死的門房。

    顧璨搬了條椅子背靠窗戶,手肘抵在椅把手上,單手托腮,問道:“樹大招風,在所難免。我不在此事上苛求你們兩個,畢竟我孃親也有不妥的地方。只是做人忘本,就不太好了。我孃親可知道外人潛入府邸設局一事?”

    兩位婢女早已跪在地上。

    一位婢女滿臉茫然。

    另外一位婢女點頭道:“我與夫人說過,夫人說就當是無聊解悶了。”

    顧璨猶豫了一下,問道:“我爹有沒有安排後手?”

    婢女沉聲道:“老爺十分擔心夫人的安危,不但與本地城隍閣老爺打過招呼,還在一處院門的門神上邊施展了神通。府上有一位上了歲數的七境武夫,曾是邊軍出身,家鄉在大驪舊山嶽地界,故而與老爺相識,被老爺邀請到了這邊,如今隱姓埋名,擔任護院,一直盯着門房這夥人。”

    那個門房男子腦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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