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七百六十五章 老子婆娑
    一處宅子涼亭內,彩雀府柳瑰寶在煮茶,有一把底款“寒雨”的紫砂茶壺,專門用來喝冰茶,花押不言侯。

    一幅巨嶂山水,懸在中堂,長達兩丈,氣魄極大,疑似天邊仙家景,飛入此君彩屏裏。

    一看就是中土那位山上丹青聖手的範氏手筆,細細再看還是如此,沒有半點不對的地方,落款、鈐印、花押,都是極好的佐證。

    可事實上,是那摘了圍裙的老廚子,回了自己書房,雙手持筆不說,嘴裏邊再叼一支,落筆生花,隨手畫出。

    無非是案頭幾本購自紅燭鎮書肆的名家畫譜而已。

    霽色峯的三十六處待客宅邸,從法式圖稿,山水格局,到所有細節,每一副楹聯、字畫的書寫,每一件文房清供的揀選,每把竹木椅子的打造,每一把茶壺的燒造,每一片竹葉書籤,都出自忙裏偷閒的朱斂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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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霽色峯第一處宅邸,陳平安只是帶着掌律長命一起跨過門檻。

    這撥觀禮客人,是龍泉劍宗的開山大弟子董谷,劉羨陽。風雪廟的魏晉。而龍泉劍宗與風雪廟的關係,一洲皆知。

    精怪出身的董谷,對落魄山自然印象極好。而且價格昂貴的劍符一物,就數落魄山購買最多。一個供奉周肥,一個長命道友,都跟上癮似的。

    陳平安與董谷禮節性寒暄一番,禮數周到。

    至於劉羨陽,不需要說什麼客套話,所以落座後,陳平安更多是與魏晉閒聊。

    魏晉說他不會在落魄山久待,很快就會走一趟海外,妖族還有不少逃竄入海的漏網之魚,正好拿來練劍。

    魏晉還說如今的浩然天下,天時更迭,諸多仙家機緣應運而生,只說寶瓶洲就憑空出現了一座懸空湖泊,湖心島嶼上,有祠廟一般的古老建築,匾額三字,“秋風”二字清晰可見,但是最後一字,只餘一半,是個司字。完整說法,多半是秋風祠了。但是尋訪此地仙緣的練氣士,沒頭沒腦進去,沒頭沒腦出來,人人毫無收穫。只知道里邊棲息着一羣虛無縹緲的社鼓神鴉,嘴銜落葉。

    除此之外,南海之上,還出現了一條至少是半仙兵品秩的仙家渡船,足可跨洲遠遊,規模極大,如雄城巨鎮,渡船之上,只有一位好似大道顯化而生的古怪僧人。只是這條渡船行蹤不定,能否登船,只看機緣,但是登船之人,全部泥牛入海,無一人能夠離開。在那之後,一位流霞洲仙人女修蔥蒨,與一位中土劍仙聯袂登船查探,不曾想依舊無法將渡船留下,還差點被那位彷彿無境的年輕僧人,“挽留做客一百年”,雙方只能強行破開小天地,才得以重返浩然天下。

    寶瓶洲的秋風祠,在南海漂泊不定的無名渡船,金甲洲的山市觀海樓……

    浩然天下與蠻荒天下接壤之後,仙家機緣,如雨後春筍紛紛涌現。

    陳平安對那秋風祠自然沒什麼興趣,但是如果落魄山有人下山歷練的話,倒是可以去試試看,碰碰運氣,反正不似那渡船兇險。

    劉羨陽親自將陳平安送到門口,猛然掄起胳膊。

    陳平安一個低頭,彎腰,前衝,行雲流水。

    第二處宅子,老龍城桂夫人,倒懸山酡顏夫人。

    陳平安帶上了裴錢和陳暖樹,登門致謝,在那青竹廊道的長椅上,雙方相對而坐。

    桂夫人依舊溫婉,喊了裴錢坐在她一旁,暖樹還被桂夫人拉在身邊。

    所以陳平安就只好單獨坐在一邊。

    與桂夫人聊起了青鸞國的金桂觀,因爲青要山上的老桂樹,是月宮種無疑,有點類似披雲山青竹與竹海洞天的淵源。

    如今雙方身份都已經水落石出,就不算什麼忌諱了。

    桂夫人微笑道:“青要山的六棵桂樹,確實是出自我那桂花島一脈,金桂觀的開山祖師爺,算是那仙槎的不記名弟子,現如今的觀主張果,按照輩分,能算是仙槎的三代弟子,小水桶都該是張果的師伯。仙槎與範氏老祖有過一樁密約,又幫忙煉製竹蒿,渡船得以安然駛過蛟龍溝,桂花島就送了他幾枝桂花。”

    范家那位隱姓埋名的老舟子,真名仙槎,早已舍了姓氏不要,自號星舟道人。老舟子算是白玉京三掌教的不記名大弟子。

    陸沉不認這個資質魯鈍的弟子,但是曹溶、賀小涼在內的嫡傳弟子,卻都認這位大師兄。

    而這個仙槎,對桂夫人癡心不改。陳平安當年乘坐桂花島去往倒懸山,就領教過那人對桂夫人的癡情,雙方還切磋過“道法”。

    陳平安其實對仙槎那個不記名的弟子,印象更好。

    不過要論名氣大小,只是玉璞境的仙槎在浩然天下,卻比飛昇境還要大。

    跟白帝城柳赤誠是一個路數的修道之人,當然自家落魄山的陳靈均,也不差了。

    在金桂觀內,一棵最爲高齡的“月宮種”老桂下,石桌桌面被某位劍仙以劍氣刻畫爲棋盤。

    當時聯袂雲遊道觀,臨時起意的對弈雙方,正是道人仙槎和風雷園園主李摶景。

    桂夫人今天算是爲陳平安解開了一個長久的“仙蹟”疑惑,看來與那騎鶴城差不多。

    陳平安看着裴錢,突然笑了起來。

    金桂觀曾經有個好客的小道童,變着法子也要送給一個登山做客的黑炭小姑娘,一把挺值錢的仙家桂枝傘。

    裴錢疑問道:“師父?”

    陳平安笑道:“還記不記得那個小道童?”

    裴錢想了想,點頭道:“記得,跟在那個叫許伯瑞的年輕道士身邊,是個煩人精。”

    酡顏夫人有些羨慕桂夫人,能夠與這個心黑手辣的隱官大人,如此言語無忌。

    只是想着邵雲巖暫借給她的那枚養劍葫,酡顏夫人就略微心安幾分,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

    陳平安爲何要將她安置在陸芝身邊,無論是避暑行宮的初衷,還是隱官大人的用意,酡顏夫人都心知肚明。是希望性情直爽的陸芝,到了浩然天下之後,自己能夠幫着出謀劃策。

    桂夫人以心聲問道:“陳公子,月老紅繩一事,是否知曉根腳?”

    陳平安笑道:“只聽說柳七有本姻緣簿子,曾經是月老翻檢之物,選中兩人,再牽連紅線,就是一對良人美眷了。能否白頭偕老,就看那紅線的長短。”

    柳七。

    天底下曾經有兩撥最被低估、高估的山巔大修士。

    其中飛昇境柳七,因爲詞寫得太好,流傳太廣,但是“柳筋境”爲何而來,爲何會有一步登天的仙緣,卻並未在浩然天下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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