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七百七十八章 談笑中
    四劍屹立在搜山陣圖中的天地四方,劍氣沖霄而起,就像四根高如山嶽的火燭,將一幅太平卷給燒出了個四個漆黑窟窿,所以吳霜降想要離開,揀選一處“大門”,帶着兩位侍女一同遠遊離去即可,只不過吳霜降暫時顯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姜尚真是什麼眼神,一下子就看出了吳霜降身邊那俊美少年,其實與那狐裘女子是同一人的不同歲數,一個是吳霜降記憶中的少女眷侶,一個只是歲數稍長的年輕女子罷了,至於爲何女扮男裝,姜尚真覺得此中真味,如那閨閣畫眉,不足爲外人道也。

    那吳霜降正轉頭與“少年天然”低聲言語,眼神溫柔,嗓音醇厚,充滿了並非作僞的憐愛神色,與她解釋起了世間小天地的不同之處,“聖人坐鎮小天地,仙人以造化神通,或是符籙陣法,或是憑藉心相,造就日月星辰、萬里河山,都是好神通,只不過也分那三六九等的。”

    “三教聖人坐鎮書院、道觀和寺廟,兵家聖人坐鎮古戰場,天地最是真實,大道規矩運轉有序,最爲無缺漏,故而位列第一等。三教祖師之外,陳清都坐鎮劍氣長城,殺力最大,老瞎子坐鎮十萬大山,最爲堅固,墨家鉅子建造城池,自創天地,雖說有那兩頭不靠的嫌疑,卻已是接近一位鍊師的地利、人力兩極致,關鍵是攻守兼備,相當不俗,此次渡船事了,若還有機會,我就帶你們去蠻荒天下走走看看。”

    “先前崔先生那幅星宿圖,看似廣袤無垠,是在跌入其中的修士神識上動手腳,混淆一個有涯無涯,最合適拿來困殺仙人,可要對付飛昇境就很喫力了。至於這座搜山陣小天地,精髓則在一個真假不定,那麼多的神通術法、攻伐法寶,怎麼可能是真,不過是九假一真,否則姜尚真在那桐葉洲戰場,在文廟積攢下來的功德,至少要翻一番。不過是姜尚真的本命飛劍,早已悄然隱匿其中,可以與任何一位神將精怪、法寶術法,隨意更換,只要有任何一條漏網之魚近身,尋常修士對陣,就要落個飛劍斬頭顱的下場。可惜心相、符陣之流的每座小天地,最大的癥結,在於都存在個已成定數的‘一’,無法大道循環,生生不息,所以星宿圖與搜山陣,若非我要趕路,想要多看些新鮮風光,大可以等到崔先生和姜尚真耗盡那個一,再趕赴下一處天地。”

    崔東山一次次拂袖,掃開那些天真仿劍激起的劍氣餘韻,可憐一幅搜山圖太平卷,被四把仿造仙劍死死釘在“書案”上,更像是被幾個賞畫人持燈近看,一盞盞燈火近距離炙烤,以至於畫卷天地四方,呈現出不同程度的微微泛黃色澤。

    只不過對此姜尚真毫不心疼,崔東山更是神色自若,微笑道:“劍修捉對廝殺,就是沙場對敵,老魏說得最對了,無非是個定行列正縱橫,亂刀殺來,亂刀砍去。練氣士切磋道法,像兩國廟算,就看誰的花花腸子更多了,不一樣的風格,不一樣的滋味嘛。咱們也別被吳宮主嚇破膽,四劍齊聚,肯定頭一遭,吳宮主看着信手拈來,輕鬆愜意,其實下了血本。”

    吳霜降站在天幕處,遙遙點頭,爽朗笑道:“崔先生所料不差,本來是要先拿去問劍玄都觀,再去與道老二討教一下劍術。此次渡船相逢,機會難得,崔先生也可視爲一位劍修,剛好拿你們幾個演練一番,相互問劍一場,只希望飛昇玉璞兩仙人,四位劍仙合力斬殺十四境,不要讓我小覷了浩然劍修。”

    姜尚真伸手一探,手中多出了一杆幡子,使勁搖晃起來,始終是那小精怪模樣,罵罵咧咧,唾沫四濺,“老子自認也算是會聊天的人了,會拍馬屁也能噁心人,不曾想杜兄弟之外,今天又遇到一位大道之敵!打情罵俏更是不能忍,真不能忍,崔老弟你別攔我,我今天一定要會一會這位吳老神仙!”

    隨着幡子搖晃起來,罡風陣陣,天地再起異象,除了那些退縮不前的山中神將精怪,開始重新浩浩蕩蕩御風殺向天幕三人,在這之中,又有四位神將最爲矚目,一人身高千丈,腳踩蛟龍,雙手持巨劍,率軍殺向吳霜降一行三人。

    一位巨靈護山使者,站在大黿馱起的山嶽之巔,手持鎖魔鏡,大日照耀之下,鏡光激射而出,一道劍光,源源不斷如江河滾滾,所過之處,誤傷-精怪鬼魅無數,彷彿熔鑄無窮日精道意的凌厲劍光,直奔那懸空如月的玉笏而去。

    一尊身披金甲的神將力士,三頭六臂,手持刀槍劍戟,一閃而逝,縮地山河,幾步跨出,轉瞬之間就來到了吳霜降身前。

    一位綵帶飄飄的神官天女,懷抱琵琶,竟是一顆頭顱四張面孔的奇異姿容。

    被俊美少年丟擲出的懸空玉笏,被那鎖魔鏡的光柱長久衝擊,星火四濺,天地間下起了一場場金色暴雨,玉笏最終出現第一道縫隙,傳出崩裂聲響。

    吳霜降笑道:“收起來吧,畢竟是件珍藏多年的實物。”

    少年點頭,就要收取玉笏歸囊,不曾想山巔那把鎖魔鏡激射而出的光芒中,有一縷碧綠劍光,不易察覺,好似游魚藏身江河之中,快若奔雷,瞬間就要擊中玉笏的破碎處,吳霜降微微一笑,隨意現出一尊法相,以伸手掬水狀,在掌心處掬起一捧大若湖泊的鏡光,其中就有一條四處亂撞的極小碧魚,只是在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的視野中,依舊清晰可見,法相雙手合掌,將鏡光碾碎,只餘下那縷劍氣神意,好拿來借鑑砥礪,最終煉化出一把趨於真相的姜尚真本命飛劍。

    吳霜降收起法相,攤開手,手心處有一條匍匐蜿蜒的極小綠蛇,被大道鎮壓,不得不縮小至此,不然任由它現出真身,該有,吳霜降突然笑着搖頭,照理說那條已經動彈不得的綠蛇驀然變大,頭有犄角,腹生四爪,一雙淡金色眼眸,分明是一條蛟龍水裔。它纏繞住吳霜降手臂,吳霜降輕輕抖動手臂,蛟龍血肉瞬間全部化作虛無,只是留下的蛟龍虛相,就像只剩下一幅金色筆墨的白描龍圖,仍是糾纏不休,以至於吳霜降的一隻法袍袖子,竟是被那蛟裔扭轉得吱呀作響,那蛟龍張嘴咬住吳霜降那件法袍後,試圖觸及一位十四境修士的肌膚,吳霜降冷笑道:“小小孽障水裔,不如重歸江湖。”

    吳霜降身上法袍閃過一抹流光,蛟龍不知所蹤,片刻之後,竟是直接墜入法袍天地,再被瞬間煉化了全部神意。

    那條水裔,不單單是沾染了姜尚真的劍意,作爲僞裝,其中還有一份煉化手段的障眼法,也就是說,這個手段,絕不是遇到吳霜降後的臨時作爲,而是早有預謀,不然吳霜降作爲世間首屈一指的鍊師,不會遭此意外。無論是煉劍還是煉物,都是站在最山巔的那幾位大修士之一,不然如何能夠連心魔都煉化?甚至連一頭飛昇境的化外天魔都要再次被他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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