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見到顧盼之時,她在滿是舊時傢俱的房裏說的,昨天半夜醒來,都覺得彷彿回到了幾年前,我住回了自己家的院子,這些年的風霜似都沒有經歷過。
此時,顧盼若在,沈瑾瑜終於是可以感同身受了吧。
第二天一早,果然已經有丫鬟等在門外了,沈瑾瑜跟着來到長公主的寢宮外,長公主已經梳妝好了,這一天下來,她沒有讓沈瑾瑜做點什麼,只是單純的跟在她身邊。
到了第三天,晚膳過後,照例沈瑾瑜就該回去了,長公主突然叫住她問道:“之前臉上的印子還在嗎?”
沈瑾瑜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被長公主打傷的那半張臉答道:“長公主的藥當然是極好的。”
長公主笑道:“你膽子也大,這會兒倒不怕本宮害你了?”
沈瑾瑜笑道:“長公主要對付我,自是有無數種方法,倒用不着這麼麻煩的方法。”
長公主這才轉過身來,正正經經的打量了沈瑾瑜一番笑道:“你入京以來,做了無數的蠢事,做了若干錯誤的選擇,本宮就這麼看着你一步錯,步步錯,現在,被關了一年以後,倒是聰明起來了。”
沈瑾瑜低頭不語。
長公主命人拿來了酒菜,讓沈瑾瑜坐在她的對面,親自斟上了兩杯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事到如今,本宮看着你,覺得你果真有了些許你祖父的影子。”
長公主此時,已經卸去了濃妝,這樣的她穿着素色的便裝,看上去比平時老了幾分,她語中毫不遮掩的傷感讓沈瑾瑜的心情也跌落了下來。
長公主與沈瑾瑜幹完一杯酒後,一夜無語,沈瑾瑜爲她們二人續了杯,期間她伸出左手,露出了長公主爲她重新串好的手釧。
長公主盯住看了許久後悠悠道:“你祖父果真是疼你的,要知道,自從你回京的路上,我是真心想要殺了你的。”
沈瑾瑜想起馬車上噴灑到她臉上的熱血,手微微抖了一下,長公主笑道:“現在知道心驚了,當時怎麼有膽子來京城呢?”
沈瑾瑜將酒壺放下,認真答道:“我若真留在嶺南,現在應該已經化作一堆白骨了吧?”
長公主盯着沈瑾瑜看了一會兒,未置可否,將酒喝完,便說累了,讓沈瑾瑜回了。
走到門口,沈瑾瑜才覺得長舒了一口氣,與長公主一起,她的感受不是害怕,是悶,有一種說不出的氣悶,讓她覺得胸口像是被石頭壓住一般。
沒見她之前,她是兇惡的,好幾次幾乎命喪她手,可真是見到了,她的兇狠之下總透着悲傷,該恨她,卻總覺得恨不起來。
纔出了寢宮的門,沈瑾瑜驚訝的問道:“吳將軍,你是在這裏等我嗎?”
吳金南點點頭,陪着她往東院走去。
一路都沉默不語,沈瑾瑜走到東院的門口時隨口問了一句道:“要進去坐坐嗎?”
nbsp; 吳金南點點頭。
沈瑾瑜略感詫異,還是請他進了,吳金南雖然是點頭了,卻沒有走進去,只在門口略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不等沈瑾瑜拒絕,吳金南推開門便徑直走了。
吳金南並不避諱對長公主別院的熟悉程度,帶她走了一條隱於路邊叢林的小路,小路七彎八拐,藉着不明亮的月色,走起來很是費勁。
吳金南突然停了下來,問道:“你害怕嗎?”
沈瑾瑜的手已經是止不住的哆嗦,她忍了一會兒纔可以用正常的聲調答道:“我不害怕夜路,可是,我好像聽到前面有流水聲。我在夜裏墜過河,晚上的水,我很害怕。”
吳金南緩緩的轉過頭來,盯着沈瑾瑜道:“對不起。”
沈瑾瑜愣了一下,才復又笑道:“不知者無罪,你無需對我道歉。”
吳金南原本走在沈瑾瑜前面幾步路,這時候他走回來,不由分說的牽起她的手,沿着河邊走。
突然間他停了下來也不說話,沈瑾瑜側耳聽了下一下,除了河水潺潺的流水聲,還伴着一陣陣嗚咽聲。
那聲音很悲慼,又有些尖厲,一聽便知道是女人。
長公主府內的規矩甚嚴,就算是沈瑾瑜以前待過的韓府或者程府,下人在入夜後都是不敢這麼放肆高聲的,這聲音只能是——“長公主?”
沈瑾瑜遲疑的問道。
吳金南默默的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面無表情的點頭道:“她很苦。”
沈瑾瑜只能默默不語。
這哭聲一陣陣的,像鋒利的刀劃破漆黑的夜空,直到下半夜才漸漸的消了。
沈瑾瑜問道:“爲什麼要帶我來?”
吳金南沒有回答,沈瑾瑜也習慣了他的寡言少語,嘆了口氣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吳金南突然邊走邊問道:“你在夜裏落水之時,可是冬天?”
沈瑾瑜點頭,吳金南又問道:“你與我的婚約,可有勉強?”
沈瑾瑜不明所以疑道:“你不是問過我了?”
吳金南面色閃過了一絲少有的猶豫,繼而勉強答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的情況,要娶你,是爲報恩。”
兩個人一陣沉默之後,已經走到了東院的門口,玉衡守在門口,等他們回來,忙上前牽住沈瑾瑜的手往裏面走。
沈瑾瑜覺着玉衡牽她的手略有些重,也知道她不高興了,畢竟夜已深。
可是吳金南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跟着沈瑾瑜進了東院。
沈瑾瑜見他這樣,猜想他是打算將剛纔未講完的話說完。
吳金南這人便是這樣,不想說話的時候,問也不問不出來。
她便自己走到鞦韆邊的竹椅上躺了下來,擺擺手,讓玉衡先進屋裏去,白天的規矩多,她在長公主那邊也是勞累的很。
吳金南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便坐到了剛纔玉衡進屋之前爲他搬好的竹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