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外界干擾,隨自己的意願,哪怕是辛苦的靠勞力活着。
顧明珠不用小小年紀寄人籬下,委曲求全的看着家中主母眼色敬終慎始的活着,許仲也不用承受家族的重託,在娶妻後被寡母逼迫。
可是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願望,他都沒有能守住。
儘管用了假冒的屍體替換,老程王的人還是找到他埋下的那一家人,許仲孤獨的葬在他想要遠離的祖宅,一個人和他的祖先一起被供奉在許家的宗祠中。
顧明珠在死後,還是如許仲所料一般被休了,沒有人要帶她回京,她一個人留在麻壽,孤零零的自己在那裏。
他們一南一北遙遙相望,永世不得相聚。
軍人死在戰場,是他們的宿命,征戰多年,也是有所準備的。
程軒恨的是,他最後對許仲的承諾,都沒能做到,背後這一刀,捅下來的,是他父親。
沈瑾瑜擡起手來,在空中停留了好久,久得就像是她把過往的人生全都揉碎掰開細細的想了一遍,才慢慢落下來,輕輕拍了一下程軒的後背,然後,緊緊的抱住了他。
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她原諒了他,和從前的自己。
人人稱頌的福將,資深望重的程家長子,外在風光得意的晉王,也必然有他的不得已吧。
即使此時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想提醒自己恨他,但此刻他在眼前脆弱的像個孩子,她忘記了過往所有的不愉悅,只剩下心疼。
過去的,就都過去了吧。
許久,程軒的情緒平緩下來,眼紅紅的並肩坐到了沈瑾瑜的身邊,將手搭到她的手上。
並沒有將事情的原委說出來,畢竟在陽光這麼暖和的冬日,他只想簡單的和她一起曬曬太陽,再或者是,這樣曬着太陽,他也能慢慢的愉悅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許久未遇的軟弱無力,人生中一件件的孱羸的過往翻騰起伏,思緒雜亂無章起來。
顧盼當年的身影,又開始浮現在眼前。
她那麼美,她的美和天資,足以讓她在任何場合都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她只是缺家境,如果家境不能彌補,就用其他的方式,讓她更好。
他在爲顧盼安排每一次的機會,都是讓她身價倍增,能“奇貨可居”的資本。
彷彿看着馬車一路狂奔駛向陡峭的懸崖,他清楚的知道這條路的終點在什麼地方。
他難道就是那麼無辜的被背叛之人?
他和顧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少年單純的愛戀,在真的走向他知道的那條路,他親眼見到顧盼爲別人彈奏子夜四時歌的時候,他還是受傷了。
無論怎麼算計的感情,多少都夾雜了幾分真情入內,所以之後,他討厭婉轉哀怨的琴聲,居然是這個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原因。
再到後來,順理成章爲了軍權犧牲沈瑾瑜,他想着用這一年多與當時的長公主交換,以後便不會受制於人,可以好好的補償
沈瑾瑜。
所以在奪嫡最激烈的時間裏,即使是程家和王逸山同時間命懸一線,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沈瑾瑜上了去嶺南的馬車什麼都不做。
他也好,桑田也好,許仲也好,他們都非良善之輩,沈瑾瑜是有她的小心思的,可是從頭到尾,她利用的都只是她自己。
她的陽謀坦坦蕩蕩,她的一切都能放到陽光之下光明正大的攤開來給人看。
不是她唯有如此,而是她唯願如此。
在嶺南,她用自己來救他,在京中,她用自己治逸山,甚至他以爲沈瑾瑜會嫁給桑田時,她也還是決定要用她自己來完成她想要完成的事情。
沈瑾瑜所攜之恩,足以讓她嫁給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逃離這一些爲難之事。
他雖然覺得沈瑾瑜重要,卻不知道對他而言存在的意義這般重大。她像女兒,全是他喜歡的模樣,也像母親一般,什麼都能體諒,如同今天,一句話都不用說,她都懂他的傷痛。
她是陽光,是他對“善”的渴望而不可及,使他的心中溫暖長存,齷齪無恥的事情,他來就好。
習慣了和煦,怎麼還能孑然一身置於冰冷之地,他只知道沈瑾瑜一定要留在他的身邊,不管她與桑田在嶺南到底發生了任何事情。
沈瑾瑜微眯了眼睛,擡頭看向天空閃耀的陽光道:“我原諒你了。”
程軒轉臉看向她,沈瑾瑜道:“衡聽,顯幽,重明,退奸,進良。這十個字,說來容易,最近在禮部看了歷年來的科舉和官員任用名錄,從上至下,各個氏族盤根錯節,王逸山根本動彈不得,皇帝尚且如此,更遑論你我?”
程軒將她摟入懷中:“從今之後,你只管信我就好。你要做什麼,便去做什麼。再壞的結果,都有我在後面。”
沈瑾瑜擡頭笑道:“若是我想要做皇后呢?”
程軒擡起她的下巴噓了一口氣道:“還好你不是想做女帝,只是皇后而已,那我就要好好謀劃改朝換代之事了,讓這天下姓程,想必老程王會極樂,助我一臂之力。日子搞不好能輕鬆許多。”
說完兩個人俱都大笑了起來。
沈瑾瑜起身拉着程軒道:“這麼好的天,去騎馬吧。”
程軒笑道:“好!我前段時間正好收了一匹新馬性子溫順,跑的又快,我想着你現在騎術好,應該能跑上兩圈了。”
沈瑾瑜邊走邊問:“你怎麼知道我騎術好?”
程軒表情略有些尷尬,剛剛纔說了你只管信我就好,這裏便有了說不得的事情。
他將在錦州所瞭解的那段事情瞞下,只撿了能說的那部分:“去年你趕往梁溪之時,我的人便跟着你……”
沈瑾瑜想起桑田曾說過的,京中縱馬是大罪,當時待他回到京城想要解決此事之時,事情已經消弭於無形了。
這世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