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的話,或許可以去找這位護羌校尉喝喝茶”張越在心裏想着。
漢家的羌氐事務,一直歸屬大鴻臚和護羌校尉管轄。
但大鴻臚位高權重,直接掌管諸侯及歸義蠻夷事務,更與太常卿一般,直領着屬國都尉,擁有自己的軍隊。
所以,羌氐事務的實際處理權就落在護羌校尉手裏。
衆所周知的一個事實是漢家的民族融合之旅,在羌氐之間一直進行的不是很順利。
除了當年霍去病在河西地降服了河西地區的諸羌,讓他們走下山巒,開始農耕、定居,演變爲熟羌,開始具備文明的特徵,因而較爲服從之外。
天水、安定之間的羣山裏的生羌和氐人,就一直讓人頭疼。
這些住在山裏的原始部落,依舊信奉着原始時代的規矩。
什麼規矩呢
缺什麼就下山去拿。
兩漢之中,除了匈奴,漢軍用兵最多的地方,就是征討羌氐,殺的人頭滾滾,但似乎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過去十幾年,漢軍就平定了十幾次羌氐叛亂。
斬捕數量超過十萬
但沒有卵用,山上的羌人沒有喫的喝的,甚至沒有男人了,就下山燒殺搶掠。
羌人,一直就是漢家開發和經營河西、河套、天水、安定等地區的最大隱患。
可以這麼說,羌氐問題不解決,河西等地的經營就無法長久,當地的開發也無法持續。
張越其實一直很好奇:羌人和氐人的腦回路到底是什麼構成的
或者說,他們的訴求是什麼
是什麼讓他們明知道會被漢軍屠殺,依舊前仆後繼的下山。
講道理,對於已經征服的地區,漢室是給政策給出路的。
願意放牧的可以放牧,願意耕作的發給種子、工具,讓他們耕地,還免除賦稅和徭役。
但人家就是要造反,就是喜歡造反。
彷彿就像戰錘裏的綠皮,似乎滿腦子都是waaaaaaa。
既然碰到了直接管理羌氐事務的護羌校尉,張越當然想要探究一二,掌握一些情況。
腦子裏想着此事,張越就已經在郭穰的引領下,步入了清涼殿之中。
建章宮的清涼殿,基本上就是仿製未央宮清涼殿的佈置。
其殿中佈置了許多的玉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塊塊從冰窖中搬出來的冰塊,托盤旁還有侍女拿着扇子扇風。
於是,一入殿中,張越便感覺渾身都清爽起來。
當今天子劉徹則臥於一處青石所構的石榻上的竹蓆上,手裏似乎拿着一卷書簡,正在閱讀。
張越走上前去,拜道:“臣侍中領新豐令毅,奉詔陛見,吾皇萬壽無疆”
“張卿來了”天子放下手裏的書簡,對張越招了招手,道:“坐朕面前來”
張越微微一楞,還是依令前行,亦步亦趨的恭身走到這位陛下跟前,坐在榻旁。
“不要拘束嘛”天子微笑着道:“前些時日,朕幸新豐,過陽裏,鄉中長者皆贊愛卿施政得當,撫民以德”
越連忙欠身拜道。
在事實上,無論這位陛下去那裏,問當地的所謂長者,恐怕答案都會是一樣。
地方上的長者難道還敢說天子選派的官吏殘暴不仁不成
那不是打皇帝的臉嗎
但凡喫相好一點的官員,都會有一個不錯的評價。
“哎”天子卻是揮手道:“朕還聽說了,因爲愛卿直言勸諫之故,太子去了鬱夷救災,拯生民於水火之中”
他無比滿意的看着張越,稱讚道:“僅此一事,卿便有大功於社稷”
對於他來說,太子據一直就是一個頭疼的問題所在。
因爲壯年的時候,疏於教育其實是懶得教育,這位天子年輕時,沉迷於修仙,所以無所謂太子不太子,結果父子感情無比生疏。
別說做到像太宗對先帝那樣,手把手的教導了。
便是先帝晚年,疾病纏身時,對他的教育也遠勝於他對太子據的教育。
要知道他的父親,當年可是很早就指出了他的性格的問題所在太聰明,也太有主意了
所以在遺詔之中,特地告誡他:人不患其不知,患其爲詐也,不患其不勇,患其爲暴也。
讓他收斂些,低調些。
年輕的時候,先帝的告誡,他根本就不放在心裏。
直到老來才明白,老父親的告誡,每一個字都充滿智慧。
而現在的太子,則與他的性格完全不同。
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反面。
太老實、太仁厚、太有慈悲心腸了。
太子冊立三十餘年,博望苑也建立了十幾年了。
但這位太子居然沒有主動加罪過任何大臣,哪怕某個臣子犯罪確實證據確鑿,最多也只是厚賞辭退。
這太可怕了
老劉家歷代以來,哪一個皇帝不是殺伐果斷,冷酷無情
縱然號稱澤及鳥獸的太宗皇帝,也曾親手逼死了親舅父郅候薄昭,餓死了親弟弟淮南厲王劉長,先帝更是直言:吾不因一人以謝天下。
到了太子據這裏,直接反過來了。
吾不因天下以謝一人。
對於親戚、大臣和朋友們,他太寬厚了。
這要是將來即位,這大漢江山,還不得變成衛家、公孫家和石家的私人樂園
若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
自己的功業和祖宗的基業,怎麼辦
他不得不爲後世考慮,所以就故意玩出了堯母門的事情,刺激刺激,抽打抽打這位太子。
若實在不行,他也沒辦法。
劉家素來就是宗廟重於君,爲了祖宗宗廟和天下社稷,廢立儲君,乃至於清洗朝野的事情,又不是沒人幹過。
先帝不就爲了他能順利登基,先廢粟太子,族其後族,然後又逼死了粟太子的支持者條候周亞夫嗎
可惜,太子據就看到了堯母門的事情後,依然我行我故,這使得他不得不去考慮廢儲。
可欲廢儲,難度卻是非常大的。
比先帝廢粟太子還要難很多很多。
幸虧這時,神君顯靈了,讓他得到了這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