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治從亂中生,及至陛下臨朝,更化國政,易服色,改正朔,北擊匈奴,伸春秋之義,南服三越,東取朝鮮,天下已然至昇平世矣”
爲了怕這位陛下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張越趕緊補充道:“昇平世,既孔子所謂小康之世也”
“只是如今,尚處於昇平世之初,是故天下百廢俱興,有所磨難和挫折”
“孟子曰: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天有大任,將於劉氏漢季,亦如是哉”
嗯,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這個理念和信念,張越不止要說給君王聽,還要講給士大夫們聽。
不要動不動就覺得,劉家沒救了,俺要去找新王。
上蒼早有安排,咱們應該發揚強勉精神,盡人事行天命。
那麼,太平世一定會到來
天子聽着,臉上的笑容,漸漸濃郁起來,讚道:“卿之奏,朕深以爲然矣”
他很清楚,只要他還活着,或者匈奴人還沒有滅亡。
士大夫們就會一直支持他和劉家。
他也有能力控制局面,掌握局勢。
但問題是他百年之後呢
太子的性格,根本不像能夠控制的住那些滿腦子致太平興太平的士大夫們。
長孫雖然可以期待,但長孫終究羽翼未豐,而且萬一中間有變數呢
秦始皇建不世之功,但秦二世而亡,教訓深刻
特別是秦亡後,秦始皇被天下人不斷鞭笞,唾罵的現實,讓他無比恐懼。
而張越的這個解釋和釋義,算是公孫弘後,最讓他滿意的解釋了。
若這個理論被天下人接受,那麼劉氏起碼可以續命一百年。
至少可以續命四代。
只是
“以卿之見,何爲太平世何爲昇平世”天子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個當年他問過董仲舒的問題,可惜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董仲舒說的非常含糊。
只是拼命慫恿他改制,改元,改服色、正朔。
按照董仲舒的解釋是是故漢之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不可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
他進一步指出古人云: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而不可得,不如退而更化。
於是他從善如流,於太初元年,改漢德爲火德,色尚赤,數用五,更頒佈太初曆,改歲首爲正月,以符合公羊學派的理論春秋王正月,大一統。
可是
然並卵
所謂的大治壓根就沒有出現,老天爺也沒有給他什麼獎賞。
再去問董仲舒,這老貨就裝啞巴了。
逼急了就開始罵人,懟天懟地懟君王。
反正錯的不是他,而是這個世界。
至於什麼太平世和小康世,翻來覆去,也只是孔子的那套解釋。
太平世天下爲公,大同小康世,天下爲家
除了這個沒了。
張越聽了,卻是心裏暗喜。
當世儒生答不出來這個問題,其實不是他們不想去思考,思考不出來,而是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
對於穿越者來說,這個問題簡直太好回答了。
更別提,張越還曾是一位接班人
在他四歲那年,老師就告訴他了將來,這個世界,這個天下,將由你來繼承,我們的事業,最終會在你手上實現
年幼的張越曾一度深信不疑。
他甚至沒有多想,就拜道:“回稟陛下,如今乃昇平世之初,小康之治之始”
“所謂小康之世,以臣之愚見,分爲初級、中級與高級,三個階段”
“小康之治之初級階段,孟子曾經有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
“若漢室能至於此,則小康之治初治之盛也”
天子聽着,卻是嚇了一跳,心裏面嘀咕着:“這張卿的標準也太高了吧”
但心裏頭卻是沉靜了下來。
有標準,總比沒有標準強,對嗎
“至於小康之治的中級階段,臣以爲,當如老子之所言:至治之極也,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當其之世,民戶皆有田畝之教,無飢寒災害之憂,縱有七年之水,三年之旱,民不必破產流亡,天子垂拱而治,畫衣服而民不犯,非其無惡人,實無可行惡之動機”
“而小康之世臻於極盛,謂之高級階段,其時天下混一,海內併爲一家,幼有所教,老有所養,百姓自生至死,皆由聖王照拂,其貧窮者,可得天子津貼,以養其兒女,其富貴者,獻財帛以助天子教化、恩養萬民”
“當其之世,百姓無分男女,皆可受九年之教,有名師教之,授之以謀生之技,修之以道德之術”
“當其之世,天子之法,雖詳盡萬萬字,網羅所有,以聖人之行,垂爲天下典範,而民皆知而不爲煩憂也”
“當其之世,百姓有疾病、送葬之事,而天子之恩垂之,縱其孑然一身,無依無靠,猶可得藥石之治,既不幸死,有吏員持天子詔而葬之,四鄰皆哀”
“當其之世,聖王之法,垂於天地,明教世人以天地之法,順陰陽四時之教,既不幸有水旱湯蝗之災,天子一令可降雨露,可散烏雲,可驅暴風,能知地動之時,能測不測之事”
“至治於此,小康至矣,漢之治將垂於萬古,歷萬年而不衰”
天子聽着目瞪口呆,更是心潮澎湃。
張越描述的那個世界,尤其是最後的小康之治的高級階段的描述,讓他神往不已。
若真的能做到那個地步,劉家的基業,一定可以穩固萬萬年。
誰會反對,誰又可以反對呢
“至於太平世”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奏道:“當小康之世,臻於極致,則太平臨矣,當其之世,因治已至極,米麪肉魚,無窮無盡,油鹽柴米,用之不竭,民無三餐之憂,唯憂今夜夜宵食何王無政事之煩,唯煩天下無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