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九十七節 嬰兒保衛戰(2)
    從辛未日開始,轟轟烈烈的宣傳運動,就在整個新豐縣鄉社之中,如火如荼的開展起來。

    並迅速深入了每一個村亭,甚至每一個農戶家庭之中。

    託公考的福,如今新豐官吏人手充足。

    加之,主政基層的,都是充滿了理想主義,渾身幹勁的太學生。

    一接到命令,貢禹、王吉、楊望之、曾勝等人馬上就摩拳擦掌,召集全體鄉亭官吏開會部署和傳達縣裏的指示主要是張越的要求。

    將阻止百姓溺死自己子嗣的行爲,提高了政治高度

    貢禹就在鄉官邑里敲着桌子,揮舞着佩劍,告訴了他治下的亭裏裏正、亭長、鄉吏和民兵們生民,是先王之要,是先帝之德,更關乎新豐建小康,興太平的大業成敗。

    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妥協可講,沒有情面可說。

    誰的治下,出現了溺嬰,誰就自己去和縣裏解釋

    王吉就更誇張了,幾乎是跳在臺面上叫囂:“春秋罪人無名號,謂之雲盜也諸公是要當社稷的大丈夫,還是要做萬世的盜賊”

    他拍着自己的劍柄呼喝着:“吾與諸公,要深入村亭,到每一戶去,叮囑每一個百姓,宣講溺子的害處”

    就連在驪鄉的山上,曾勝也是點齊人馬,奔走在山道之中,爬進山溝裏,到處宣傳。

    他們之所以會這麼積極。

    只是因爲張越寫了封信給他們。

    信上只有一句話:春秋重首惡,首惡必誅

    這句話有兩個意思,其中之一自然指的是誰帶頭作亂,誰該死

    而第二個意思,則是百姓有罪,有司不治,是有司之罪也董仲舒當年就說的很直白春秋刺議不及庶人。

    春秋只誅士大夫卿貴王侯。

    換而言之,假如他們治下出現了溺嬰之事。

    那就說明,他們將會被架到春秋之上,被先賢鞭笞,被後人鄙視。

    張越的算盤,自然是打的很明顯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藉助漢季士大夫們對春秋之誅的恐懼心理,從而將公羊學派等執政的士大夫變成一批衝鋒在前,享樂在後的某黨人士。

    當然,他不指望全部都變。

    能有幾百個類似的人,就足夠了。

    具體到新豐,能出現十個就是勝利,就是成功

    但很顯然,張越明顯低估了,這個時代的士大夫,特別是那些滿懷理想和激情的太學生們的羞恥心與進取心。

    命令一下達,在春秋之誅的恐懼和對小康世界的期盼下。

    幾乎整個新豐的基層官僚系統,瞬間滿負荷運作。

    只用了兩天,就將他的命令傳遞到了全縣的每一個村亭,每一戶百姓耳中。

    像貢禹和王吉這樣的厲害角色,甚至在兩天內就初步給全鄉孕期婦女建立好了檔案,還劃分好了責任片區。

    一個太學生盯兩到三個村亭,而且三人交叉盯防。

    將防溺嬰當成洪水猛獸一般防禦。

    由是,在這些人中誕生了漢家第一批專業的人口官員。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自辛未日下令,到辛亥日,三日中儘管新豐各級官吏,嚴防死守,但是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

    更何況

    馬四抱着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子,望着家徒四壁的破房子。

    眼珠子裏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流。

    他是驪鄉的三馬亭之人。

    哪怕是在這個窮鄉僻壤,他也屬於絕對的貧民。

    家裏只有十三畝地了

    但卻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要養。

    女兒倒是好辦,養到四五歲,可以送去給別人家做童養媳。

    但這兒子就

    他想起了自己的這一生,他的父親在生他之前,已經生了三子了,生下他的時候,本來打算溺死的。

    奈何母親苦苦哀求,讓他活

    了下來。

    可是

    活着,卻是無比痛苦的。

    作爲庶子,他從四歲開始就要跟着母親與父兄一起在田間地頭勞動。

    八歲就要挑水、放牛、除草和打獵了。

    到了十六歲,家裏實在養不了他了。

    只能打發一百個五銖錢,讓他去外面討生活。

    一百錢能做什麼呢

    就在他將要餓死之時,聽說了朝廷徵募去往鍵爲郡屯田的人,他掙扎着走到了縣中,然後就跟着朝廷的官員,走到了蜀郡西南的羣山之中。

    在那個羣山的蠻荒之地,一呆就是十年,靠着給官人奔前走後,做牛做馬,終於攢夠了三萬錢,揣着這些錢回到了家鄉,蓋了房子,買了這十三畝地,還娶了個媳婦,算是安下家。

    比他的仲兄和季兄強多了

    在他回家鄉後,他就知道了,在他回來之前好幾年,他的仲兄因爲當了遊俠,結果犯法被官府處死了。

    而季兄則給人當贅婿,結果被官府發覺,抓去了居延修地球,這輩子都恐怕回不來了。

    抱着這個剛剛出生,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孩子。

    馬四又哭又笑。

    “兒啊不是吾心狠”他看着這個小小的人兒,他的子嗣、骨血,咬緊了牙齒。

    他這輩子,已經夠痛苦了。

    也已經受夠了折磨與苦難。

    他不願意再讓這個小傢伙與他一般,甚至比他還慘

    高高舉起這個嬰兒,他閉着眼睛大喊一聲,就要往地上摔。

    啪

    就在這個時候,馬四發現自己的家門被人踹開,一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帶着好幾個壯漢,衝了進來:“馬四你這個混賬給我住手”

    “汝若敢摔汝子,吾與你沒完”

    馬四回過頭去,看到了那個男人。

    本亭亭長,兼任鄉吏,同時也是這驪鄉最大的地主士紳家族馬家家主馬原的兄弟馬爵。

    這人在過去,可是這驪鄉一霸,專門敲骨吸髓,魚肉鄉里。

    但最近這一兩個月,卻變了一個人,從過去的惡霸,變成了如今有名的義士善人。

    據說是因爲新來的新豐縣尊感召,故而幡然醒悟,今日始知我是我,於是痛改前非,發誓要爲新縣尊和長孫殿下當牛做馬,報答恩德。

    現在,他不僅僅經常看望貧民子弟,鼓勵那些年輕人練習弓馬這事,報效國家,還對其中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少年特別關注,甚至帶到自己家裏,將家中兵器借給他們練習。

    馬四的長子就是被其看中,收爲義子。

    馬爵帶着人,屁滾尿流的跑到馬四身邊,搶過那個可憐的嬰兒,連忙抱在手裏,像母雞護小雞一樣,然後才瞪着馬四罵道:“汝混賬吾與汝說過多少次了敢不舉乃子,吾殺汝全家”

    馬四卻是看着馬爵,再想着自己剛纔的行爲,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馬公俺能怎麼辦啊俺能怎麼辦啊”

    “養這個兒子,俺養不大啊”

    “家裏面就十三畝地,一年只能打二十五石米,連喫都不夠喫”

    “俺拼盡全力,租佃了一百多畝,每天起早貪黑,俺婆娘終日辛勤養蠶抽絲,去市集賣錢,可這一歲下來,卻還要倒欠馬公家一兩千錢”

    “就算俺能養大他,又能怎樣”

    “長大了,還不是和俺一樣,甚至比俺還慘,只能去做贅婿,當遊俠”

    “遲早是他人刀下鬼,別人盤中餐”

    馬爵聽着,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罵道:“憨貨吾早就和汝等說過了,如今聖天子開恩,派來了張侍中來救我等新豐臣民”

    “汝怎就不信”

    馬爵從懷裏取出一件簡牘,丟到馬四面前,道:“汝也是伺候過官吏的人,想必也是識字,自己看吧侍中公和長孫殿下,特別掛記和關懷爾等窮困不得已之人,特別加恩”

    “你啊你,方纔一不小心,不止鑄成大錯,還令吾也墜墮深淵,蒙春秋之誅”馬爵沒有好氣的看着這個可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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