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節 恐怖的少府(1)
    漢少府卿官邸位於未央宮永巷之旁。

    乍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宦官們日常所住的宮闕。

    整個建築羣,看上去都有些陳舊。

    要不是官邸門口,站着的衛兵和出入頻繁的各色官員,張越都差點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戴着貂蟬帽,張越的出現,立刻就引起了轟動。

    馬上就有官員上前問道:“敢問足下是否侍中領新豐事張公”

    “嗯”張越微微點頭。

    對方馬上就露出一副高興的神色,拱手拜道:“下官少府左戈令馮勇拜見侍中公”

    “奉少府卿之令,下官已在此恭候侍中多時了”馮勇笑着道:“請侍中隨下官來”

    說着就將張越請入了少府官邸之內。

    一入官邸,張越立刻就發現了,少府官邸內部,遠比外面看上去更加破敗。

    甚至,就連院落之間的走廊上的漆也已經掉光了,露出了許多被蛀蟲咬出來的空洞,地板也是一塊新一塊舊,許多地方都能看出明顯的修補痕跡。

    這讓張越詫異不已。

    “少府卿真是節儉啊”張越嘆道。

    馮勇聞言,卻是有些蛋疼,尷尬的笑了一聲:“侍中公誇讚了”

    自元光五年以後,這少府卿的官邸就沒有大規模的返修過了。

    曾經號稱漢家九卿最壯麗、輝煌的官邸,現在已經變成了漢九卿之中最破舊的官邸。

    少府卿的很多有司,甚至不到萬不得已,不願來此,馮勇就曾經嘗試過在少府卿官邸辦公,然後他堅持了三天就藉口要去視察左戈署的弓弩作坊,搬了出去

    沒辦法

    這地方太爛了

    張越看着馮勇的尷尬神色,也是微微一笑。

    他大約知道一些,也聽說過一些事情。

    長安城有諺語:少府有假、大農無士。

    意思就是,這少府卿都是影帝,而大司農裏全是商人。

    尤以前任少府卿韓說老先生最是會演

    這位與光祿勳韓說同名同姓的老大人爲漢少府七八年,其主政期間,主打廉潔奉公。

    全面cos當年的平津獻候公孫弘的行爲。

    每餐只吃三菜一湯,飯是沒有舂過的粗糲米,菜是家裏菜園子摘下來的蔬菜。

    衣服只穿最廉價的粗麻布,連朝服也是一套穿上七年

    乍一看,還真是青天大老爺,了不得的大清官

    然而

    坊間有傳言,這位老先生,只是在演戲。

    三菜一湯,那是有客人的時候,做出來的樣子。

    等客人一走,立刻就上膏肉梁米,美酒珍饈。

    甚至其後宅內置五廚,有十幾個頂級廚師,爲韓家上下十二時辰服務。

    而粗布深衣下面,夏天套的是最舒適的蜀錦,冬天套的是最暖和的毛裘。

    上個月,韓說卸任,其迴歸老家,走的那叫一個孑然一身啊。

    就三輛馬車,載着全家老少和幾個破箱子。

    但是

    隨後數日,至少有三十輛馬車從長安出發,運載着無數黃金、美玉、珍饈、綢緞。

    這些事情,還是張越聽丁緩偶爾談起的。

    聽完以後,張越真是目瞪口呆,驚訝無比。

    多麼熟悉的操作啊,就差沒有引發其他人效仿,導致破官服比最好的官服還要貴個幾倍的怪事發生了。

    如今看來,這位韓說少府,還真是做戲做了全套。

    爲了突出廉潔,連這官邸也不修繕

    難怪人家能當九卿,而且還能一當少府就能當七八年。

    這天賦,學不來,學不來

    只是

    韓老大人,當了七八年少府卿,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沒有

    張越撓了撓頭,發現似乎好像就只有一個廉潔的名聲留下來。

    “真是官場楷模啊”張越也不得不在心裏感慨。

    他知道,其實這纔是最好的做官方法。

    打造一個好的人設,然後拼命維繫住它。

    這樣,無論是上面下面,都不會爲難你。

    哪怕做錯了事情,別人也會覺得啊呀,某某雖然有錯,但他人還是好的嘛

    反觀桑弘羊和他的大司農系統,爲了國家財稅,傷透了腦筋,一年到頭忙個不停。

    爲了儘可能的開拓財源,他連向來沒有什麼人注意的海洋漁業資源也開始下手,只想着多撈點錢,儘量不再對人民開徵新的稅賦。

    結果卻是全天下,都是一片請烹弘羊的呼聲。

    已故的御史大夫卜式甚至公開宣稱天旱不雨,乃弘羊之故,請烹弘羊以謝天下,天必雨。

    似乎,桑弘羊成爲了萬惡之源,成爲了所有錯誤的集中。

    即使是公羊學派內部,也是這樣想的。

    gt桑弘羊

    假如一切不變,再過十幾年,鹽

    鐵會議上,古文與今文學派罕見的聯手,對桑弘羊發起了圍剿。

    桑弘羊被迫以一己之力,舌戰羣儒,甚至佔了許多上風。

    但結果卻是

    文人用筆桿子,將一切結果逆轉、扭曲。

    鹽鐵論上,將桑弘羊的形象,不經意的隱晦的描述成一個十惡不赦、無所不用其極的壞蛋

    只能說,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

    想着這個事情,張越也是嘆息一聲。

    他要做的事情,說不定比桑弘羊還要激進。

    未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大喊:請烹張子重

    所以

    張越知道,他必須儘可能的多團結人,多建立利益共同體。

    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纔是成功之源。

    在馮勇的引領下,穿過重重閣樓與走廊,張越來到了一處看上去還算大的院落前。

    “侍中公請稍等片刻,下官這就去通稟”馮勇對張越微微一拜,便走進院落之中。

    片刻之後,院落的四扇大門全部被人推開,已經多日不見的世叔公孫遺領着許多官員,笑着出迎,對張越拱手道:“侍中幸臨鄙署,本該親自出迎,奈何事務繁雜,未能遠迎,還望侍中見諒”

    “世叔言重”張越長身作揖道:“晚輩豈敢當世叔大禮”

    公孫遺聽到這個稱呼,心裏面跟吃了糖一樣甜,哈哈大笑一聲,就道:“賢侄真是太客氣了”

    很顯然,張越的不忘本,讓他非常受用,也非常喜歡。

    他這個少府卿,到現在可都還掛着一個守字。

    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掉這個守字,變成真正的少府卿,真真正正的執掌這號稱漢室第一的九卿機構

    而這離不開世侄張子重的承認與美言

    將張越請入院中,帶到院內的一間雅室。

    “賢侄請上座”公孫遺將張越請到上首。

    張越自然要推辭一番,但公孫遺的態度卻非常堅決,最終張越也只好固辭之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側位,而將主位留給公孫遺。

    這又讓公孫遺感覺更有面子了。

    臉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他看着在場的其他少府官員,連頭都不自覺的擡了起來,微微壓手道:“諸君都請安坐吧”

    衆人見了,紛紛拜道:“諾”

    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乖巧、順從。

    這令公孫遺見了,心中更是歡喜。

    自任這少府以來,因爲是頂着一個守字,下面的人,對他未必有多麼尊重。

    尤其是老資格的那幾個有司的長令和副官。

    但現在,這些人卻都老老實實的。

    這世侄的名頭還真是大啊

    但有一個問題自己這算不算狐假虎威了呢

    想了想,公孫遺發現,還真是

    但沒有關係,吾能有一個當侍中的世侄,那是吾的福氣

    爾等也只能幹看着,羨慕不來

    心中這樣想着,公孫遺說話的聲調也就忍不住高了一個音階:“本官日前得到天子詔令,自西南諸國與蜀郡,將有大批蒻頭、蹲鴟轉運而來,少府有司當全力配合侍中張子重,盡一切可能,完成張侍中的任何命令此事事關社稷安危,宗廟穩固,任何人敢有懈怠,國法不饒”

    他第一次用着狠厲的眼神,掃射全場,問道:“諸君可有疑義”

    在坐官員,皆是少府各有司的實權人物。

    譬如考工室、左戈令、東西織令、東園令等大人物。

    任何一個人手底下,都管着成千上萬的工匠,手握着數以萬萬計的物資。

    若出了少府卿大門,哪怕是九卿的面子,他們未必會給。

    但此刻,所有人,每一個人,無論他們過去如何跋扈,如何囂張,如何高調,皆在公孫遺的掃射下匍匐頓首,拜道:“下官等無有異議,唯殫精竭慮,爲天子,爲侍中,爲少府效死”

    少府是牛逼

    連丞相府也管不了少府的內務。

    但是,少府同樣很脆弱。

    不要說皇帝了,就是宮裏面一個妃嬪,也可以將他們當牛馬驅使。

    如今,一個侍中官坐在這裏,代表着天子,來少府辦事。

    誰敢有異議

    那不是找死嗎

    更不提,這個侍中官的名聲,誰不知道

    張蚩尤啊這可是張蚩尤

    連丞相、太僕、婕妤、帝姬,都栽在其手中的大魔王

    面對這樣的大魔王,誰敢齜牙

    很多人甚至已經在心裏重新調整了對公孫遺的看法,將他真正視爲少府卿而非臨時工、過渡的少府卿看待。

    沒辦法

    沒看到人家和那個張蚩尤談笑風生,以叔侄相稱嗎

    公孫遺卻是看着這個情況,得意不已,自入主少府以來,他終於開始第一次擁有了少府卿的威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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