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二十七節 倒勾
    對於中國來說,孝自古以來就是最高的道德標準

    哪怕是在法家主政的秦帝國時代,也是一樣。

    對於現在儒家思想主政的漢室來說,孝就更是普世價值

    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

    不過,古典時代的孝,與後世的孝,在標準上存在一些不同。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在古典時代,沒有人會去追求愚孝。

    漢季的士大夫們也不推崇愚孝。

    因爲,那和溺愛孩子一樣,只會害人

    漢季士大夫們,普遍主張的孝道是立世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

    就像高帝劉邦,創立漢家基業,於是劉太公這樣的老農民,也可以以太上皇之尊,垂於青史,受天下香火祭祀

    也像驃騎將軍霍去病,出身低微,卻靠着自己的努力,讓生父霍仲孺成爲天下尊崇的大人物。

    故而在漢季,無論士大夫公卿,還是庶民,人人都孜孜以求,想要光耀門楣,讓祖先因自己而榮耀

    這種思潮,推動了漢室社會的積極進取和開拓。

    博望侯張騫鑿開西域,功成名就,於是效仿者如過江之鯽。

    哪怕是現在,每年都依然大量年輕人,冒着種種風險,從玉門關出塞,前往遠方的未知國度探索,以求能像張騫一樣立下功業。

    而易經又說: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厲終吉

    意思就是,身爲子女,糾正父母的偏誤,是吉利的事情。

    故而,劉據纔會一直跟自己的老爹唱反調。

    因爲他認爲,這是自己的責任,更是他身爲太子的本職工作。

    可是

    在現在,他卻不敢再這麼去想了。

    反而,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

    因爲,孔子說過: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父道,謂之孝矣。

    如今,聽到張越談起仁孝兩個字,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他迫切的需要向大臣公卿貴族,甚至是他自己證明,他是一個孝子

    但內心之中,卻依然有着極大的不確定。

    “這樣做,孤真能讓父皇原諒”劉據呢喃着問道。

    “家上請放心”張越輕聲道:“陛下對家上的期望,從未減弱”

    “父子之間,哪有什麼仇怨”

    只要劉據能夠上書,主動請求開戰,哪怕只是嘴炮。

    以張越的估計,當今天子都能開心

    張越雖然伺候這位陛下的時間很少,但也知道,當今天子最關心的就是繼續對匈奴作戰的問題了。

    那是他的政治遺產

    更關乎他的身後名

    同時也是他對劉據最大的不滿

    朕還活着,汝就天天嚷嚷莫如和親便,朕百年之後,這江山社稷到了汝手,還不馬上就要變色

    “那孤這就寫奏疏”劉據擡起頭,露出果決的神色。

    玉堂殿中,燈火通明。

    十餘盞連枝燈的光芒,令整個殿堂恍如白晝。

    尚書令張安世,亦步亦趨的走到了天子身前,恭身拜道:“臣恭問聖安”

    躺在榻上的天子,反側着身子,背對着張安世,冷冷的道:“尚書令來見朕也是爲太子來求

    情的”

    在過去的這數個時辰,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來爲太子求情的公卿。

    這讓他心裏面很不是滋味。

    太子做出這樣無父無君的事情,大臣卻都向着太子,都給太子求情。

    這個事實,讓他狂躁不已。

    朕還沒死呢

    爾等邀名給誰看

    是不是覺得朕老了,沒用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在這種心理驅使下,天子甚至恨不得將那些公卿統統抓起來,趴下衣裳挨個打板子

    張安世聞言,連忙拜道:“微臣不敢”

    他是一個聰明人,早就看出情況不對了。

    特別是在最近的這兩個時辰,幾乎是一下子,滿朝公卿文武都行動了起來,潮水般的奏疏涌向蘭臺,所有人都在給太子開脫、求情。

    而這毋庸置疑是在火上澆油

    張安世非常清楚當今天子的性格

    這位陛下,對於權力的掌控慾望,甚至要比其父祖還要強烈。

    在如今這個時候,朝臣們一窩蜂的上書,給太子求情。

    其實是恨不得太子馬上去死

    就像先帝在位的時候,那個大行王恢貿然上書,請立皇后,結果是粟太子被廢,粟妃被賜死,王恢本人更是直接腰斬

    所以,他明智的選擇沒有跟風。

    “那尚書令來見朕,所爲何事”天子坐起來,看着張安世問道。

    “微臣是來報告,少府所報告的蹲鴟、蒻頭數額的”張安世恭身道:“賴陛下福佑,社稷之靈,旬日來褒斜道一帶天清氣朗,道路平整,故而輸入關中的蹲鴟、蒻頭等物大增,目前,少府有司已經儲備了五十萬石各類蹲鴟、蒻頭”

    “善”天子終於有了些笑容:“傳朕的命令給少府卿和漢中、蜀郡及西南各國,務必要在冬雪之前,再運一百萬石入關”

    “着漢中有司,全力整修道路”

    “諾”張安世輕身一拜:“臣這就去佈置”

    然後躡手躡腳,出了這殿堂。

    “兄長”一直等在殿前的張越立刻迎上前去,問道:“陛下可消氣了一些”

    張安世搖搖頭,道:“還在氣頭上呢”

    他看着張越:“賢弟恐怕得另想法子了”

    張越聽着,也是點點頭,然後對張安世長身拜道:“多謝兄長援手”

    “賢弟言重”張安世看着張越,拍了拍張越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愚兄也就只能爲家上做點這個事情了”

    望着張安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張越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凝重了起來。

    如今,已經差不多是亥時,馬上就要進入後半夜了。

    留給張越轉圜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必須搶在明日天亮之前,想辦法讓天子能夠平靜下來,然後,才能讓太子劉據的奏疏送過去。

    不然的話

    在氣頭上的天子,很可能根本不會看劉據的奏疏

    可是

    “這些公卿可真有意思”張越在心裏說着:“非得要搞一個大新聞出來”

    張越從張安世那裏得知,現在,幾乎所有公卿,都選擇了站在太子這邊說話,紛紛給太子求情。

    天知道這些人裏,有多少人在玩倒勾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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