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他是純粹的小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自小身邊縈繞的就都是些偃兵派。
戰爭和軍事,被視爲洪水猛獸,別說是接觸了,就聽都很難聽到。
也就近來,纔開始接觸到一些軍事常識,勉強能看得懂一些兵書了。
徐榮卻是看着張越,直接問道:“那侍中打算在新豐編練多少兵馬”
張越呵呵笑了笑,道:“暫時是一個曲”
“這樣也符合新豐的條件和國家的制度”
“一個曲啊”徐榮想了想,問道:“是郡兵曲還是野戰曲”
漢承秦制,但又有所創新。
特別是作戰力量上,改變極大。
舊秦的兵制,是標準的部曲仕伍。
以五人爲伍,由伍長統帥,兩伍一什,爲什長總領,伍什爲隊,隊長官稱爲隊率,兩隊爲屯,屯長官漢稱屯長,秦稱百人將,五屯爲一曲,曲長稱爲軍候,兩曲編爲一部、營,長官爲校尉。
但漢季,隨着軍事技術的發展和戰爭的需求,演變出了野戰軍和守備軍的分野。
守備軍,也就是郡兵,主要職責就是防禦本郡可能遇到的外敵侵略,並負責鎮壓內部的農民、士紳、地主、貴族叛亂。
野戰軍,則主要負責對外作戰。
兩者之間,除了待遇、裝備、訓練強度不同外,規模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郡兵編制,一般沿襲秦制,一個校尉部一般只有兩曲兵力,不過五百人。
但野戰部隊,一個曲就能頂郡兵的一個營。
北軍六校尉裏,規模最大的羽林、虎賁,甚至下轄超過兩千人的作戰力量。
“自然是野戰曲”張越想都沒有想就給了答覆。
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爲窮,害怕財政負擔不起,所以新豐郡兵的編制就真的是郡兵編制。
但現在嘛,工商署開始盈利了。
自然要擴大編制。
張越甚至都想好了,等新豐這個曲練個半年,就去臨潼再建一個曲。
這樣,等到後年,他就能擁有兩個初步具備作戰力的戰兵曲,屆時就可以去刷副本了。
徐榮聽着,手都有些因爲興奮而發抖了,但表面上,他還是故作鎮定。
實則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小算盤,打的嘩啦嘩啦的響。
新豐組建一個野戰曲
這幾乎就是宣告世人,他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爲
不然,何必養一個野戰曲
隨便搞搞,差不多可以交差不就行了
而這對他和他的陽裏鄉親來說,幾乎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現在任誰都知道,長孫殿下未來肯定會變成太孫。
而等到太孫變太子,太子變天子。
那麼,新豐的這支郡兵,不就是潛邸衛士了嗎
而且,有着長孫和天子的支持,這支軍隊肯定會裝備最好的武器,擁有最好的待遇和訓練條件。
出將才的機會,自然大大增加。
送走徐榮後,劉進鬆了一口氣,即使是他,在面對這樣的地方宿老時,壓力也很大。
沒辦法,地方三老,在漢家政壇被稱爲隱匿的九卿。
更麻煩的是,歷代天子,都會在地方基層,刻意籠絡和扶持幾位三老,作爲自己的傳聲筒。
當有些事情,有些話,作爲天子不方便說的時候,這些三老就會上書。
然後,天子就得到了民意的加持。
可以強行通過某些本來阻力重重的政策。
而陽裏的這位徐老將軍,劉進確信,他就是自己的皇祖父安插在新豐的代言人。
換而言之,其實很可能,新豐的事情就是通過這位的手,傳到深居建章宮的皇祖父耳中。
“張卿”劉進目送着徐榮的馬車遠去,回頭對張越問道:“請卿與孤仔細談談,這新豐郡兵的事宜吧”
在新豐,實踐了數月後,劉進差不多能知道和掌握基層的事情了。
但,在軍事上,他依然不懂。
這是一塊短板,對於矢志於建立功業的他而言,完全無法接受。
張越聽着,笑着道:“諾”
君臣兩人,便來到了縣衙一側的太上皇神廟,找一個僻靜的偏殿,兩人對坐而視。
劉進先是鄭重的一拜,道:“孤素長於深宮,不知民間疾苦,幸賴與君會,始知天下之事,今欲成軍,孤敢問:君之所練之軍,以何爲事”
張越聽着,立刻就明白了,這位長孫殿下的意思。
穀梁學派和穀梁思想,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也不是那麼好祛除的。
而且,其實就算是公羊學派的激進派和主戰派,也是談仁義的。
對此,張越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因爲,軍隊可以野蠻,將軍可以殘暴,但身居高位,特別是掌握戰略決策的統治者,一定要有仁心。
沒有仁心的統治者,不僅僅不會將外族當人看,自己的國民,也是如同豬狗。
這就像後世的帝國主義者,哪一個不是內殘外暴
大英帝國日不落之時,倫敦的童工和女工的屍體,飄滿了泰晤士河。
本土的底層和殖民地的人民,沒有什麼兩樣。
西方的列強,可以這麼玩。
但中國不行
陳涉在大澤鄉的那一聲怒吼,震碎了封建王公可以永久奴役人民的枷鎖,也喚醒了底層人民的反抗精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誰讓農民活不下去,農民就讓他活不下去
而且先王和先賢留下的思想智慧,也不會容許中國出現那樣的情況。
湯武伐桀,武王滅商,早已經被定性:有道伐無道,從來久矣。
故而,統治階級和統治集團,再怎麼不堪,表面上也要維繫仁義的面具。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對劉進深深一拜,道:“臣聞之:古聖人有義兵而無偃兵兵之所自來者上矣,與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於天也,非人之所能爲也”
這就是給
軍隊定性了。
劉進聽着,更是眼前一亮。
過去,他身邊的士大夫和親戚們,總是對他大談特談偃兵、弭兵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