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二十四節 最終……卻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
    隨着時間流逝,及至申時,原本籠罩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陽光穿透了雲層,將溫暖帶回人間。請()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此時,演武場,數百名從新豐各鄉亭選拔和考察後徵調來的官吏,排着隊伍,在胡建、常遠等人的率領下,踏着整齊的步伐,列着縱隊,踢着正步,走入演武場。

    數百人,近乎如臂指使一般,宛如一人。

    而他們集體踢出來的正步,更是威風凜凜,氣象萬千。

    引得無數軍功貴族,紛紛矚目。

    “這新豐的官吏,也未免太生猛了吧?”司馬安等人,目光灼灼,又是驚喜,又是擔憂。

    喜的是,這些官吏還未真正成軍,已經如同軍人一般,訓練有素,威勢赫然。

    尤其是這踏步的聲音與沉默但充滿了秩序的陣列。

    讓人望之膽寒。

    自秦以來,諸夏軍隊,已經從混亂無序,走向了紀律爲王。

    秦代的虎狼之師,甚至連什麼樣級別的軍人,喫什麼東西?穿什麼材質的軍服,乃至於住什麼樣的軍帳,都是事無鉅細,羅列的清楚。

    漢承秦制,自也繼承了很多秦軍的規矩。

    至今,漢軍精銳之,各級將士的待遇分野,依然清晰無。

    新兵與老兵,衛戍兵與野戰兵,地位、待遇、軍餉、喫食,都是截然不同。

    故而,漢軍與秦軍一般,迷戀秩序爲王,以爲整齊是美,紀律是好。

    似飛將軍李廣那樣的將軍,只是特例和異類。

    如今,看着新豐的這些官吏們,踢着正步,隊列整齊。

    便連一直不屑的人,也都不得不正眼相待。

    軍是如此!

    實力稱雄,誰強誰大佬,弱小別bb!

    當初條候周亞夫建細柳營,長平侯衛青建羽林衛,冠軍侯霍去病編練驃姚校尉。

    都是力壓天下,鎮壓南北兩軍。

    無數名宿,無數戰功赫赫的精銳,紛紛俯首。

    “只是樣子貨罷了……”曲封見着,嘴雖然倔強,但心裏面已經是動搖了。

    連從鄉亭抽調來的官吏,也能如此秩序井然,還能踏出這樣威武的腳步。

    這已經是強兵的種子了!

    須知,這世界的軍隊,漂亮是正義,威勢是戰鬥力!

    便是匈奴和西域的夷狄,也是如此。

    衣衫襤褸,隊列散亂的騎兵,十萬騎也是牛羊,三千精騎能追亡逐北。

    甲冑鮮明,隊列整齊,威風凜凜的纔是強軍,才能讓人高看一眼。

    也正是因此,漢匈戰爭,雙方都用過以老弱爲誘餌,誘使對方主力深入腹心險地,然後聚而殲之的記錄。

    趙破奴全軍覆沒,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

    “立正!”作爲軍正,胡建穿戴着甲冑,在走隊伍的最前列。

    當他走到演武場的正時,猛地從腰間拔出佩劍,大喝一時,將佩劍舉起來,端在手臂前,與額平齊。

    “立正!”在他身後,帶着隊列的常遠等人,也立刻拔出佩劍,發出命令。

    整個隊列,瞬間原地停滯,所有人都拔出佩劍,如胡建等人一般,直視前方。

    胡建轉過身子,看向自己面前的這些官吏。

    新豐的官吏,與別處官吏最大的不同,便是在這紀律和訓練了。

    公考士子們,將他們的軍訓內容,教給了他們所到之地的每一個人。

    而那些沒有接受過軍訓的官吏,身處在這個集體,不會踢正步,不懂列隊,不知道做俯臥撐和深蹲、跑步的,是異類。

    像旁處的官員,若是不受賄,不徇私,是異類一般。

    而異類,很難生存。

    因爲人類是社會動物,需要社交才能存活。

    而社會動物,最大的特徵,是趨同。

    也是所謂的白沙在泥,與之俱黑。

    如今,新豐官場,風氣是這樣。

    不懂公考士子們的興趣愛好,難以合羣,而不知政務,不懂農事的,則無法晉升。

    若是不贊同大復仇,不喜歡大一統,不去想如何‘建小康’的,更是會被直接排斥、孤立。

    許多的古學派的人,是這樣被擠走了。

    而留下來的,不管之前是何形態,現在都已經被同化了。

    變成了一個讓外人詫異,令很多儒生驚懼的存在。

    在新豐,詩賦的風氣,近乎於無。

    哪怕是從前做的一手好詩賦的太學生們,如今也收斂起了採,放下筆墨,拿起了刀劍和犁轅。

    想那太學王吉,從前何等瀟灑,堪稱風流人物,行必正裝,言必孔曰。

    現在卻是能蹲在泥坑裏和農夫說話,也能提着酒壺與商賈交心。

    嘴雖然已經不離孔子、春秋,但腦子裏每天想的卻是土地、產出、稅賦、人口與建設。

    還有龔遂、解延年,從前何等人物?

    可謂衣冠飄飄,風流人物!

    但現在,卻每日與算盤爲伍,常常頂着一雙熊貓眼,在堆積如山的賬冊裏,日以繼夜的計算着。

    好不容易有了閒暇,卻沒有去吟詩作賦。

    反而換了勁裝,去和同僚一起打撞球,經常撞的渾身淤青,卻是滿臉笑容。

    想到這裏,胡建不由得擡起頭,看向那觀禮席,坐在長孫殿下之側的那人。

    他知道,這一切的源頭,都在那位侍官身。

    他塑造了新豐的風氣,打造了新豐的制度,更特意將事情向這個方向發展。

    胡建很清楚,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出一年,新豐的軀體,有一個幽靈,要借屍還魂。

    名爲軍國,稱作耕戰的幽靈!

    哪怕是現在,這個幽靈也在躍躍欲試,想要破出封印了。

    而這……

    正是胡建,與他的師長,夢寐以求的!

    想到這裏,胡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面朝觀禮席的劉進,單膝下跪,高聲道:“末將胡建,拜見長孫殿下!”

    “奉殿下之令,末將從新豐考察有力之吏,凡二百一十五人……”

    “新豐鄉亭,以射術考覈,又薦勇武之士一百七十八人……”

    “合爲四百零三人!”

    “今已皆至,請殿下檢閱、訓示!”

    在胡建身後,整整四百零三名官吏,紛紛持劍而拜,口稱:“末將等受陛下隆恩,殿下知遇簡拔之義,此身心許社稷,唯願爲殿下牛馬走,縱使賤軀以填溝壑,即使刀山火海,亦是一往無前,死不旋踵!”

    四百零三人,齊聲而拜,聲聞十餘里,震驚內外。

    觀禮席,許多博士身邊的弟子門人,都是驚懼不已,滿臉震怖,不可思議的看着這一切。

    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有大恐怖、大震怖,在眼前。

    靈魂深處的恐懼,襲心頭。

    這一刻,他們回憶起了,百五十年前的災難。

    一個名曰秦的大魔王!

    那時候,儒生如豬狗。

    那時候,儒家的道理,像廢紙。

    那時候,儒門的理想、抱負和主張,像廢話。

    儒家先賢,多次入秦。

    得到的結果,只有一個——去死!

    便是荀子,以大智慧、大毅力和大勇氣,改革儒學,引入法家主張,提倡法今王,以貼近秦政秦法。

    得來的,卻一直是白眼。

    秦人寧願擁抱呂不韋的雜家學說,也對儒家的道德禮法棄之如敝履。

    而今日……

    眼前的這些官吏,雖然不乏儒生,甚至不缺儒門精英。

    但他們的氣質,他們的氣勢,他們表現出來的侵略性和作風。

    卻怎麼看都像是那個大魔王的模樣。

    許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特別是董越身邊跟着的幾個門徒,都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心裏想着:“難道……吾等儒生,吾輩的最終樣子,是如此……”

    “花費百五十年的努力,卻活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

    至於其他人,更是不堪了。

    錯非,他們的老師,那些巨頭們,還沒有發話,恐怕此刻,他們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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