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一十六節 糾結的韓說
    送走張越後,衛皇后就召來淳于養,問道:“那不肖子如今如何了”

    “回稟皇后陛下”淳于養尷尬的道:“長平侯淋了雨,又因久跪,體力不支,昏厥在地,迄今未醒”

    衛皇后聽着,臉色惱怒,深感羞愧,罵道:“豎子吾家臉面爲汝喪盡矣”

    就淋了點雨,跪了幾個時辰就昏厥

    老衛家的祖墳已經暴跳如雷。

    茂陵的衛青墓,怕是棺材都要壓不住了

    想當年,從兄大將軍長平烈候何等英雄人物啊

    河南一役,率軍急行軍三天三夜,搶走匈奴人反應過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奇襲梓嶺,梁北河,一戰而下高闕,全殲匈奴河套之敵,陣斬數千,俘虜繳獲數百萬牲畜。

    而在整個戰役過程中,衛青每天只睡一個時辰,甚至連續數日不合眼,縱然身中敵矢,依然面不改色,與左右將官談笑風生。

    哪怕是幼弟衛廣,亦是當世豪傑。

    其率軍平定西南夷時,不懼艱難險阻,帶着大軍,翻山越嶺,直趨數千裏,深入西南腹地,誅叛漢且蘭王而歸。

    哪成想,第二代就墮落至斯。

    這傳出去,天下人還不笑死

    踱了跺腳,衛皇后板着臉道:“帶本宮去看看這不肖子”

    “諾”淳于養恭身領命,心中卻不免吐槽自己的女主人,總是對親戚話冷心熱,即使再怎麼痛恨,卻總是無法狠下心腸。

    此時的長安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執金吾緹騎四出,直撲長安各閭里,一位位曾經靠着方術、煉丹術甚至是神仙傳聞而受賞富貴起來的術士方士,瞬間倒了血黴。

    無論他們曾經多麼威風,不管他們從前如何炫酷。

    在執金吾的緹騎面前,皆如螻蟻。

    只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有上百名方士、術士被捕。

    很多人甚至沒有經過審訊,就被灌下毒酒,然後用個涼蓆一卷,丟去了亂葬崗。

    這樣的場面,看的很多星相家與易學家,心驚肉跳,膽顫不已。

    好在,執金吾似乎只抓方士、術士。

    而對這些給百姓、貴族士大夫們推算運程,測定風水的人,視而不見。

    這讓人在慶幸之餘,也不免好奇起來。

    星相家和易學家,都是神通廣大之人。

    很多人甚至兼職了家這樣有前途的事業。

    故而,很快,他們就打探清楚了。

    然後,全長安城都知道了,候神使者公孫卿謀大逆被捕,讓天子遷怒方士術士的事情。

    但

    有些膽大包天的傢伙,卻忍不住在自己的私人筆記和之中,記下了些晦澀不明的段子與故事。

    很多年後,這些人的筆記,被人發現,然後改了改,就寫到另外一本書裏。

    又過了很多年,此人的著作,被人發現,成爲了研究漢史的重要依據。

    特別是記錄的那些有趣故事和小段子,讓無數史學家着迷,瘋癲。

    紛紛猜測,其中的主人公究竟是誰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如今長安城內,還沒有人有這個心情去寫些大逆不道的胡言亂語。

    因爲,人們赫然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事情執金吾抓光了全城的所有方士術士。

    無論他是聲名顯赫的大方士,還是靠着愚弄愚夫愚婦的小騙子。

    這種定點清除和定向清掃能力,令人心驚肉跳,又歎爲觀止。

    在恐懼中,人們發現,似乎要變天了。

    從前興盛的方士術士,好像成爲了危險職業。

    於是,重壓下,一些本來有志於此的年輕人,紛紛轉職。

    屬於方仙道的時代,終於結束了。

    在這長安城的紛紛擾擾之中,張越來到了建章宮宮闕下。

    剛好,迎面碰上了正要出宮的丞相劉屈氂與光祿勳韓說。

    張越一楞,隨即上前見禮,拱手拜道:“下官拜見丞相,拜見光祿勳”

    劉屈氂和韓說卻都是一臉傲嬌,表情彆扭。

    今天劉屈氂發現了一個真相貌似在天子心裏,自己這個丞相的地位,遠遠不如這個年輕的侍中官。

    這讓他很不服氣。

    憑什麼嗎

    會養生,很了不起嗎

    劉屈氂已經打算,將自己的一個兒子,送去一位在長安城中頗有名氣的黃老名宿家中學習。

    只求其能學到這張子重的皮毛,他就心滿意足。

    韓說彆扭的原因,則是他知道了自己的那個傻兒子做的事情了。

    講道理,韓說其實覺得,韓興那個傻貨,其實是做對了的。

    但心裏面,卻總是不舒服。

    特別是見着張越本人的時候,更加如此。

    “侍中欲面聖”劉屈氂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對張越問道。

    “不敢瞞丞相,下官正是要去面聖”張越笑着答道。

    劉屈氂看着張越的笑臉,心裏面越加不舒服了。

    哪怕是他這個丞相,想見天子,也需要提前預約,請求覲見,得到批准後才能入宮。

    但這個年輕人,卻是仗着侍中官的身份,將這皇宮大內,當成了遊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偏偏每次天子都非常歡迎,非常開心。

    尤其是今天,劉屈氂親眼見證了天子爲了他的事情,大開殺戒。

    連曾經最信任和喜歡的方士、術士,也是毫不留情。

    這讓劉屈氂有些哀怨,感覺心冷。

    因爲他知道,假如自己有事,天子絕對不會這樣維護和保護自己。

    帶着這樣的念頭,劉屈氂訕訕的道:“好叫侍中知曉,陛下今日脾氣不是很好,侍中不如改日再來”

    張越笑道:“有勞丞相關愛只是,下官有要事求見”

    “陛下脾氣嘛”張越眨着眼睛,道:“下官還是有些信心,可以讓龍顏一悅的”

    現在,對於當今天子,張越已經摸清楚了他的脾氣了。

    假如這位陛下心情不好,那就給他做頓美食。

    還是不好,那就再做一頓。

    沒有什麼事情,是美食解決不了的。

    劉屈氂聽着,越發不是滋味,像小媳婦般,哀怨的看了一眼張越,道:“既然如此,那侍中請便”

    懂養生而已

    有什麼了不起的嘛

    哪像自己,外有姻親李廣利之助,內又得太子親自出門,處置治河工程。

    數年之後,自己必將成爲漢家最成功的丞相之一。

    甚至超越前輩公孫弘,與張蒼、王陵,乃至於蕭何曹參比肩

    只是,劉屈氂猛然想到另外一個事情。

    貌似,好像,這張子重很快就要領兵出征了。

    而且,他還是太孫的左右肱骨,最信任的元輔大臣。

    想到這裏,劉屈氂就沉默了。

    看着張越遠去的背影,他忽然對韓說嘆道:“生子當如張子重長安市井俚語,或許有些道理”

    韓說聽着,默然不語。

    只是看着張越的眼神,複雜無比,顯露着些妒恨,帶着些瘋狂之色,又隱約有着羨慕。

    其實,韓說自己以前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如此敵視和仇視這個年輕人。

    講道理,他與這個年輕人,遠遠算不上深仇大恨。

    再說,即使深仇大恨,在政壇上,也並非不能釋懷的事情。

    爲了利益,他這種人,沒有什麼事情不可以交易。

    只有有利可圖,跪舔新貴,他又不是沒做過

    也是直到這兩天,看着自己的那幾個傻兒子,他才醒悟。

    其實自己恨的和敵視的,不是張子重本身。

    而是他的年輕,他的志向,他的主張和願景。

    因爲,年輕的時候,自己也有着類似的志向和願景。

    然而,現實卻砸了他一個滿頭包,讓他在怯懦中沉淪。

    所以,他恨

    恨自己當年的懦弱,恨自己當初的膽怯,恨自己如今的沉淪

    醒悟到這一點後,韓說心情很複雜。

    “曼卿啊,或許吾此生都無法給汝復仇了”韓說心裏悠悠嘆道。

    這些天,他一直做夢夢到江充。

    夢到他們曾經快樂的日子,也夢到江充的魂魄的嘶吼:復仇復仇復仇

    只是

    夢醒之後,韓說發現了一個事實若江充魂魄要復仇,第一目標肯定是他啊

    那張子重,只是殺了江充。

    而他,則親手滅了江充全家。

    這就很尷尬了。

    所以,昨天晚上的時候,當他再次夢見江充,就在夢裏拔刀捅了對方

    劉屈氂看着韓說臉上的複雜神色,忽然湊到韓說身邊,低聲問道:“光祿勳,吾聽說,光祿勳與張子重乃莫逆之交有沒有這個事情”

    韓說聞言,看着劉屈氂斷然否認:“怎麼可能丞相聽誰說的”

    “很多人都在說啊”劉屈氂眨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韓說,道:“吾的家臣之間,都傳開了,都說光祿勳與張子重一見如故,便暗中傳遞消息,多次遣子示警,令張子重提前掌握訊息”

    韓說聽着,臉色漲紅的和豬肝一樣。

    他知道,自己怕是從此就要被貼上張子重一黨的標籤了。

    恐怕許多人都會認定,自己是那張子重的細作,打入反張內部的間諜。

    想到這裏,韓說就感覺很心痛。

    明明,都是那幾個傻兒子做的事情。

    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但他知道,自己無論去跟誰解釋,都是沒用的。

    因爲事實擺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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