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東北園區。
一早,此地道路就已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甚至還有太常官員,派人在路面上灑了水。
茂陵令與茂陵尉,更是帶着上下官吏,早早的等候在了園區門口。
而整個茂陵的百姓,也都聞風而動,將園區外的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不過,到底是茂陵,民衆與別處不一般。
基本上,人人都是新衣高冠,就連錦繡綢緞,也不罕見。
道路兩側,更是停滿了馬車。
甚至還有着兩輛新豐製造的價值千金的寶車,停在路邊。
其裝飾着的黃金珠玉,盡顯華貴、富態。
讓其他所有馬車,立刻相形見絀,黯淡無光。
袁廣國坐在車內舒適、寬敞的牀榻上,手裏捧着一卷書簡,靜靜的閱讀着。
“主公,張侍中與諸生,已出長安,正向茂陵而來”一個家臣策馬而至,到袁廣國車前拜道。
“知道了”袁廣國點點頭,道:“吩咐下去,做好恭迎張子的準備,務必不可有半分紕漏”
“遵諾”家臣恭身退下。
袁廣國則放下書簡,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愛子,臉上浮出笑容道:“吾兒,此番張侍中來茂陵,務必要請侍中來我袁林做客啊”
袁常聞言,卻是搖頭,道:“兒子不敢保證”
袁廣國聽着,臉色一變,但又不好發作。
若是旁人,拿了他袁廣國那麼多好處,是不敢不聽取和接受他的一些意見的。
即使三公九卿,也要講基本法的,對吧
但是,那個人卻不一樣。
袁家是爲他的事情,出了很多很多錢。
還爲他捧場了無數投資。
然而
沒有一樣是沒有回報的
當初,承攬下的債券,現在已經成爲了關中無數富豪與權貴爭相搶購的硬通貨。
願意溢價接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因爲,人們發現,新豐的財政,完全償還得起這些借款。
而出借的資金,又給他本人和家族,帶來了無數正面名聲。
現在,已經沒有人再說他袁廣國爲富不仁了。
恰恰相反,他袁廣國在輿論的眼裏,形象非常光明。
甚至有人以儒商稱之。
這帶來的好處,無窮無盡。
首先,第一點就是,現在袁家的生意與商鋪,再沒有什麼不開眼的人敢上門打秋風了。
甚至還有地方官府,請袁家去當地做生意。
然後,也是最關鍵的就是今歲新年,天子例行遣使慰問關中三老、元老和名流時,破天荒的派了使者順路到了他家進行了慰問,還賜給了禮物。
雖然很少,只是一石酒、半石肉和布帛各三匹而已。
但這顯露出來的政治意味,卻是讓袁廣國做夢都想笑出來。
當初,他前後花費了價值數萬萬的黃金、絹布,將武功爵買到了第九級的執戎,天子也沒派人來慰問。
現在,只是隨便拿了幾千萬出來,天子就派人來慰問了。
這其中的落差,讓袁廣國感嘆萬千
更不提,當年買武功爵,那是將錢向外潑。
而當初投資新豐的工坊,如今更是袁氏最重要的現金奶牛。
所以,當新豐推出價值千金的馬車時,袁廣國想都不想,馬上讓人去訂購沒辦法,他心裏面也慌啊。
就怕這條金大腿不帶他玩了。
想到這裏,袁廣國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對袁常道:“我兒,坐下”
袁常看了看自己老爹,試探着坐了下來。
看着這個兒子,袁廣國也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吾兒啊,你可知曉,我袁家是如何富貴的”
“兒子隱約聽說過”袁常答道:“彷彿是當年大宛戰爭,父親承攬了貳師將軍的戰利品銷售”
“確實如此”袁廣國道:“當初,貳師將軍初伐大宛失利,大軍退回敦煌,隨軍商賈紛紛藉故四散”
袁廣國回憶起當初的情況,不由得就帶上了幾分自得與驕傲:“而獨爲父知,貳師將軍必定再徵宛,且必定得勝”
“故而不僅未離大軍,反而加大投入”
“果不其然,貳師將軍終破大宛,獲其寶馬、財寶而歸”
“爲父靠爲大軍將士,出售繳獲所得,一夕賺得數萬萬”
“只是,之後貳師將軍功成名就,自用其宗族爲賈,販其繳獲,爲父才退回茂陵,以經商爲業”
袁常聽着,有些明白,自己老爹要說什麼了
只是
他看着老父親,忍不住問道:“大人,吾家如今,早已不靠那軍售爲業了,吾家財富,也不靠那軍售了啊”
“糊塗”袁廣國怒道:“錢多有什麼用”
“那槐市周氏,自先帝迄今,富貴數代,家訾十萬萬,富比諸侯王,然而一朝惹怒天子,立時灰灰”
“這世間,有錢,一無是處”
“且不聞,關中有諺語曰:以末致富,用本守之,以武一切”
“有錢算什麼”
“能賺錢又有什麼用”
袁廣國語重心長的道:“若不能接近權力,靠攏權力,不過水中花而已”
“而天下最長久,最可靠的權力,便是軍功”
“因大政有變更,朝臣有升貶,而軍功永存”
漢家開國迄今,百五十年,加上前朝秦國兩百餘年。
軍功始終是最堅挺、最可靠與最強大的權力。
祂是財富中的黃金,布帛裏的錦緞,香料中的胡椒。
只要不蠢,人人都會想靠近、接近,併爲祂付出一切
“我兒”袁廣國看着自己的獨子,低沉着道:“汝師將使烏恆,爲父希望,汝能跟隨左右,侍奉在前,奔走在後”
袁常目光怔怔,終於還是拗不過父親,點頭道:“小子願意嘗試,只是不敢言成功”
“茂陵將至”張越掀開車簾,極目遠眺。
遠方,浩瀚而莊嚴的茂陵景象,就已經映入眼簾。
茂陵是漢家在關中的第二大城市與第一大人口聚集區。
茂陵人口,甚至高於長安僅僅是其常居人口,就多達三十萬之衆,這還未計算茂陵的少府工匠、刑徒與軍人、官吏。
故而,茂陵邑的規模,不下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