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與路姓老人攀談起來。
對於長安來客,路姓老人很有好感。
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快就將這塞下情形與張越說清楚了。
原來,自霍去病引烏恆東歸,命令烏恆九部,爲漢鎮守幕南後。
有三部內遷至塞下,成爲羈絆在長城關隘之間的部落。
歸於雁門的是過去所謂的服匿部。
不過,如今,服匿部已經瓦解的乾乾淨淨。
大小氏族,各自爲政,散居在這句注山脈兩側的數百里草原。
同時服從漢家官員的指導,按時納稅、服役。
最初,服匿各氏族,幾乎是來到了天堂。
漢家雖然讓他們交稅、服役,但是,有着種種扶持政策,漢家甚至委派官員,來教導與指點內遷氏族耕作、放牧。
因爲可以半農耕、半遊牧,諸氏族每年的產出,數倍於過去。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着喫不完的奶酪,穿不完的皮毛。
甚至,還有很多人,前往長安,爲天子效命,成爲了光榮的烏恆義從。
但
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的情況開始出現了變化。
一些搶先佔得先機的氏族,開始把持權力。
他們與雁門官員勾結,壟斷了向長安輸送烏恆義從的通道。
烏恆中的豪強出現了。
獨孤氏族、郝連氏族等內遷氏族相繼崛起,壟斷了塞下的種種好處,霸佔了最好的草場與牧場。
然後,就開始了對同爲烏恆的其他氏族的打壓、盤剝。
特別是三年前,雁門郡換了一個新的太守後。
這些豪強就越發的肆無忌憚,越發的猖狂。
如今,他們已經不滿足於打壓、盤剝和搶佔牧場了。
他們現在,成爲其他氏族的夢魘。
那個氏族有漂亮的小娘,一旦被他們得知,就會帶人上門,強行買去,然後賣至內郡,充爲各地豪強貴族的婢女。
各氏族蓄養的牲畜,種植的作物,更是隨時可能被這些人以極低的價格買走。
而官府對此,充耳不聞。
甚至,禁止各氏族之人,出入障塞。
讓張越真是聽得嘖嘖稱奇,同時,心裏面更是警鐘長鳴。
“郝連氏族獨孤氏族”張越想着:“郝連勃勃與獨孤家族的祖先”
這就有意思了。
特別是聯想到,歷史上郝連勃勃的胡夏與拓跋氏的北魏,都是在這一地區奠基、成長起來的。
情況就更妙了
還有比現在的情況,更美妙的嗎
出塞之前,祭旗的對象已經有了
“多謝老丈爲我解惑”張越拍拍手,一直矗立在他身邊的郭戎立刻上前,恭身候命:“戎啊,且去爲我取來特製的禮品數罐”
“諾”郭戎領命而去,來到隨行的牛車旁,打開遮蓋着的稻草與秸稈,露出其中的木箱,然後從一個箱子裏取來幾個酒罈大小的陶瓷瓦罐,帶來張越身邊。
張越接過來,在手裏掂量了一下,然後讓郭戎送到路姓老人手中:“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老丈不要嫌棄”
“多謝老丈”張越恭身道:“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路姓老人便領着張越一行,浩浩蕩蕩,向着前方的村落而去。
村落不大,也就是數十戶人家。
蓄養着大約數百頭牛羊與數十匹馬匹。
見到路姓老人,帶着數十名陌生外鄉人進村。
很多村民都是詫異不已,驚駭莫名。
就連路姓老人的幾個兒子,也都是一臉不解。
進了村落,趁着要將牛羊趕進圈中的機會,他們立刻就拉着老父親低聲問道:“大人爲何帶這些外鄉人進村,這下子,村莊一個月的食糧怕是要被他們一餐喫光”
“你們懂什麼”路姓老人壓低了聲音,呵斥道:“真以爲我老糊塗了”
“也不看看這些貴人的氣度與穿着、談吐”
“他們能是一般人嗎特別是那位張公子,在我這樣的老人面前,都是謙恭有禮,這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再看他的隨從,人人帶劍狹弓,虎口長有老繭”
“起碼都是長安的列侯子弟,而且一定是實權的列侯子弟”
“非中國英傑,不能有此氣度”
年輕人們被老父親訓得話都說不出來。
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是這樣。
旁的不說,以前他們也遇到過一些貴族公子。
但那些人,見到他們,就和遇見了可怕的髒東西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若是沒有注意避開,說不定就是一鞭子呼臉上。
哪像那年輕公子這樣,哪怕是面對自己這樣卑微的夷狄內附之民,都是平等對待。
在傳說中,這隻有中國最傑出的英才,纔有這樣的氣度
只是
提着手裏的瓦罐,一個年輕人不解的端詳了片刻,自語道:“我倒要看看,這中國英雄所贈之禮物是何等了不起的東西”
於是,他輕輕揭開密封的蓋子。
頓時一股強烈而怪異的腥臭味道,飄散開來。
年輕人捂住鼻子,強忍着內心的不適,向瓦罐之中看去。
卻見瓦罐內,盛放着許多不知名的白色、灰色與黑色物體。
這些東西,看上去似乎世被人曬乾後,醃製起來,然後裝入這些瓦罐中的。
他輕輕捻起一小塊,放到鼻子邊聞了聞,怪異的腥臭味,立刻環繞在鼻端,讓他幾欲作嘔,出於好奇,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後看向周圍的人:“鹹的鹹的”
路姓老人聞言立刻上前,接過瓦罐,仔細看了看,然後從裏面拿出一塊乾癟癟的,似乎是不知名的生物的肉或者器官,他拿起來聞了聞,腥臭味讓他難以忍受。
但
他輕輕摩挲着乾癟癟的塊狀物的邊緣,粗糙的鹽分立刻掉在手上。
他將手指放進嘴裏,嚐了一口:“鹽是鹽”
父子人等都是不可思議
鹽,草原上最寶貴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