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臺城上前來換崗的士兵們,排着隊走上城樓,和往常一樣,他們向西眺望着龜茲方向的平原。
此時,東方初白,晨霧將起,能見度並不高,視野也很狹窄。
但是
原野上,卻響起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就像有很多人在推着鹿車,靠近輪臺一樣。
帶隊的隊率,聽着這聲音,立刻道:“快去取銅錘來”
事實上,根本不用他吩咐,負責看管銅錘的副官,就已經將被收藏在附近箭樓裏的銅錘取來了。
隊率接過銅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頭從城樓裏探出去,極目遠方,瞪大了眼睛觀察起來。
只見遠方,大約十餘里外的曠野,密密麻麻的人頭,已經在靠攏過來。
雖然根本看不清楚,也只能聽到些雜音。
但,隊率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身,拿起銅錘,將那面懸掛在城牆上的銅鑼敲響。
“咚咚咚咚咚咚”
旋即,輪臺塞內,所有閭里和營區的守門官吏,都敲響了銅鑼。
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聽到囉聲,他們立刻睡意全無,馬上就跳起來,穿上自己的衣甲,拿起自己的武器,急匆匆的出門。
然後,他們在門口,或是遇到了官吏,或是見到了他們的直屬上司。
在這些人的率領下,整個輪臺城,就像一臺精密機器一樣,迅速運轉起來。
擅長守城的弓手、弩手和協助的民夫青壯,都開始上城牆。
而在城中各地,大量工匠,已經被聚集起來。
然後,沿着輪臺城內城牆,他們開始挖掘土壤,並將一個個空水缸放下去。
這是爲了防止敵人掘地道,掘入城內,或者挖塌城牆。
而有了這些水缸,任何企圖掘地道攻城的行爲,都會被第一時間發現。
這時,李晟帶着他的親兵,急匆匆的走上城樓。
他凝視着遠方,聽着那遠方曠野上傳來嘈雜之聲,雖然離得很遠很遠,根本聽不清楚,但是從這些進入耳朵裏的雜音中,李晟清楚的知道,那是龜茲人和尉黎人的語言。
“匈奴人看來真的是打算,用僕從軍來填我輪臺的溝壑了”李晟譏諷着道:“李陵終於學精了啊”
左右聽着,都是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因爲曾經,李陵在酒泉和張掖練兵的時候,曾無數次向天子打小報告,檢舉揭發河西將官不恤士卒,將他自己塑造爲中下層將士的代言人形象。
哪怕其去了匈奴,也依然保留着這個人設。
對下寬厚,對上忠誠,於友有義,於人有情。
如今,李陵變相的自砸招牌,其他人當然有理由嘲笑了。
但,嘲笑歸嘲笑。
局勢的緊迫,卻是人人都知道的。
“抓緊時間,馬上派斥候向樓蘭方向報告”李晟鎮定的下令:“記住要多派斥候”
“李陵既來,他就絕不會再給我們再次向外派出使者的機會了”
圍城就要圍死
就要切斷目標內外聯繫
這是任何一個士兵都能想到的事情,更何況,對手還是李陵
以其手段,李晟敢打賭,從此刻開始,到貳師將軍主力趕到以前,輪臺一定會變成一座孤島。
當太陽昇起時,李晟就知道,自己的判斷無比正確。
輪臺,真的成爲了一個孤島
匈奴人從四面而來,將這座城塞,徹底包圍起來。
一面面旌旗招展,一頂頂大纛如雲。
龜茲、尉黎、焉奢、精絕等七國國王的王旗,也出現在戰場上。
“真是不要命了啊”李晟觀察着自己的敵人,嘴裏嘖嘖嘖的嘆着:“舉傾國之兵而來,看來還真是勢在必得”
“只是自古攻堅,何曾簡單我這輪臺塞,李陵你撼動得了嗎”
歷來大戰攻城,哪個沒打個一年半載的
更何況,匈奴人素來沒有攻堅武器,來來去去就那麼三板斧。
李晟閉着眼睛都能想到,無非是蟻附、掘城以及抵近對射,壓制城頭火力。
但
他的輪臺要塞,如今擁有十五臺牀子弩,三十餘臺弩車,數十座磚石修建的堅固箭樓。
城牆高三丈有餘,寬一丈。
城中的糧草、軍械、飲水,都配備充足,足可夠全城將士食用三月。
換而言之,這座要塞最起碼可以堅守三個月。
而李晟的叔父貳師將軍李廣利給他的任務,只是堅守一個半月。
在這期間,漢軍在樓蘭、玉門和陽關的軍隊,會不斷趕來,並在外圍施加壓力,配合輪臺守軍,將匈奴主力拖在這輪臺堅城之下。
待敵人筋疲力盡,西域的冬天又開始來臨的關口。
貳師將軍將親帥漢軍主力出樓蘭,直趨天山南麓,斷其歸路,將匈奴主力留在這天山以南、蒲昌海以西,計示水以北的區域。
想到這裏,李晟就不免得意起來。
然而
就在這個時候,匈奴大軍陣中,數十個巨大的木製結構的器械,被無數人牽引着、拖着,從軍陣之中出來。
李晟看着那些器械,整個人都傻了,良久,他才罵道:“李陵,你這個數典忘祖的叛徒”
他知道,那些器械是什麼
炮車
戰國時期的攻城利器,曾活躍於秦魏、秦趙戰場。
無數堅城要塞,因其而陷落。
雖然眼前的這些炮車,無論如何是無法與長安武庫封存的那些炮車相媲美的。
但
它們夠大,夠粗
哪怕有些瑕疵,有些問題,恐怕也足以威脅到城頭守軍,特別是守軍的防禦器械。
李晟再也不能安坐了。
他攥着拳頭,立刻下令:“快去請材官校尉與強弩校尉來”
那些炮車,必須被摧毀
而可以做到這一點的,只有最強大的武器牀子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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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陵的眼睛,始終看着那些需要數百人才能拖動和牽引的炮車。
在這些炮車,逐漸進入前沿後,他當即下令:“馬上讓龜茲、尉黎的軍隊進攻”
“敢無令而撤者”他冷着臉:“斬”
“您的意志大王”一個匈奴貴族立刻受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