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呂溫先是臉色一變,然後卻又不得不低頭對那人說了一句什麼話。
張越沒有阻止這兩人的行爲。
因爲,他知道,自己掌握的是公羊學派兩千多年發展變革的精髓。
雖然,也僅僅只是知道個大概。
然而,卻已經比這個世界的任何公羊學大師還多了。
他是站在何休、龔自珍、魏源、梁啓超、康有爲等大師肩膀上。
還會怕了這羣還沉迷於讖諱之說的戰五渣不成?
卻見呂溫,扭扭捏捏了好一陣,才終於下定決心,走到張越身前,恭身拜道:“世兄所學甚淵,溫甘拜下風……”
說着就長身而拜,再拜而謁。
這是很高的禮節了!
幾乎是後學者向前輩才能用的禮節!
“願世兄賜溫二十八條春秋大義,及其條例……”呂溫低着頭再拜,說完這句話,他的心就已經在滴血了!
承認失敗,不可怕!
每一位公羊學的學生,在授業那天,就已經聽他們的老師們講述過公羊學派是如何的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
挫折與失敗,公羊學派,更是經歷過無數次。
曾經,黃老學派,如日中天,威壓遍及天下。
自高帝以來,所有儒生不分派系,統統被人瞧不起。
高帝甚至曾在儒生帽子裏撒尿。
一代大儒叔孫通,甚至需要脫下儒服,改換楚服方能在高帝面前有講話的機會!
但諸儒都挺了過來。
曾幾何時,建元新政之際,如日中天的魯儒一系,威壓四海。
公羊學派,彼時連個小弟都不算!
但現在呢?
如今乃公羊之天下也!
但,呂溫心中依然有着深深的恥辱感和負疚感。
他知道,對方打上門來了,自己技不如人,還覬覦對方的東西,那一定要付出些什麼纔可了結此事。
若只是個人的矛盾,以呂溫的性格,恐怕如今已經自刎謝罪了。
然而,涉及學派之間,他卻不能死了。
他死,則整個公羊學派盡受辱。
他必須活着,有朝一日,在學術上贏回來!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贏回來。
一如襄公伐紀,莊公伐楚。
更如伍子胥伐楚。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這是公羊學派的核心準則。
下面的人可以亂來,但明面上的大儒及學者,必須遵循!
……………………………………
一聽呂溫的話,張越心裏面就高興的跳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作爲執政者,公羊學派,必須維護自己的形象。
哪怕喫虧,他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自古以來,肉食者皆如此。
既然對方服軟了,那接下來就是簽訂不平等條約了。
“果然,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張越也在心裏一嘆:“古人誠不欺我!”
這個世界,老實人,最喫虧。
“世兄既認輸,便賠我書冊,與我道歉吧……”
也是沒辦法,誰叫如今,執政的是公羊學派呢?
自己一個小蝦米,只求自保,哪裏敢奢求更多?
讓對方陪書冊、道歉,已經是極限了,再要求更多,那就是找死了!
“額……”呂溫傻了,而太學內,董越已經難以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愛才之心了。
在他眼中,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簡直是完美的公羊學璞玉啊!
只要稍加雕琢,二三十年後,承其祖父大業,高舉公羊旗幟的必是此人無疑!
“世兄高義!”呂溫深深一拜,脫下自己的帽子,拜道:“此吾門人之不是,溫謹向世兄謝之!”
“至於世兄所毀書冊,溫當隨後命人奉上……”
而這一拜,在呂溫心中,意味着,自己主動承擔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與公羊學派之間的矛盾與問題。
一如當年伍子胥在吳王闔廬面前所言:虧君之義,吾不爲也。
換句話說,問題從張越與公羊學派,變成了呂溫與張越之間。
這個關係有點複雜,一般只有公羊學者纔有這樣的腦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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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羣衆,更是紛紛點贊,許多人議論道:“果然,高風亮節,真賢士也!”
更有人讚道:“素聞太學諸生,皆君子也,今日一觀,果然如此!”
張越聽在耳中,有些蛋疼,明明主角是自己,贏得也是自己,但風頭卻都歸了眼前的儒生……只能說,公羊學派興盛數十年,影響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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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呂溫問道:“二
十八條春秋大義及條例,還望世兄不吝賜教……”
張越聞言,剛想答應,忽然眼珠子一轉,笑道:“世兄既然有所求,吾本不當敝掃自珍……只是,此二十八條春秋大義,乃吾往日心血所得,世兄想要,須得以物換之!”
太學之中,董越已經恨不得自己替代呂溫在那裏了,在心裏狂呼:“什麼都答應!”
自董子以來,公羊學的發展,漸漸陷入桎梏,再難進步。
有心之士,無比憂心忡忡。
而現在,一個可能解決這個桎梏和瓶頸的路近在眼前。
真是讓董越心癢難耐。
至於面子什麼的?
該丟還是要丟!
當年,魯儒以氣節聞名天下,但,被高帝率兵一圍,魯地的魯儒們就紛紛‘撥亂反正’‘簞食漿壺以迎王師’了。
與學派的發展相比,面子算個p?
更何況,董越已經決心收服此子之心,讓其拜入自己門下,甚至代師收徒,也不無不可。
曾子和其父曾點,便曾同師夫子門下。
“世兄但請吩咐……”呂溫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於他而言,錢、黃金、土地甚至妹子,都不是問題。
掌握着行政權力的公羊學派,不敢說要什麼有什麼。
但,基本上,只要這個世界上有的,他一定能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