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二節
    延和二年夏四月二十二。

    在經歷了長達數日的陰雨天氣後,長安終於放晴。

    故而,天亮之後,整個城市立刻就熱鬧了起來。

    市面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太子劉據,坐在宮車之中,透過車船的縫隙,靜靜的看着這闊別數月的市面。

    “家上”太子家令王沂跪坐在他對面,微微恭身,問道“您此番回京,可是爲了新豐的麥種”

    劉據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作爲大漢儲君領治河都護府都護,過去數月,劉據一直在雒陽和廣陵郡之間往返。

    如今,越池的圍湖工程,已經進入了。

    作爲帝國本年度內政的第一工程,圍湖工程調動了上萬的郡兵和隧營士兵,並徵發了青壯數萬人。

    工程從冬到夏,如今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的工程量。

    效果也是好的出奇

    僅僅是目前,便通過圍湖工程,獲得了數千頃的優質水田。

    足夠所有參與工程的青壯,都能獲得一次授田機會

    更將大大緩解和減少會稽水患。

    劉據也因此,第一次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什麼叫民心何爲擁戴

    於是,意氣風發的大漢儲君,決定更進一步。

    提前開始啓動引淮入汴工程

    甚至同時啓動引洛入汴

    然而

    當劉據將自己的想法和念頭,透露給河南、徐州士大夫們後。

    徐州的地主貴族們,自然是四肢舉起來,堅決支持。

    拍着胸膛表示,只要國家政策、錢和資源到位,賣肝賣腎也要支持家上

    就是這河南的士大夫地主貴族們,矯情了起來。

    他們也不是不支持。

    就是河南地方上,山頭林立,派系雜亂。

    出了雒陽,向南去,很多地方就只支持引淮入汴,極力反對引洛入汴。

    劉據也打聽過了,知道了實情很多地方上的名士、貴族和地主,都覺得引淮入汴自然是很好。

    但引洛入汴,方便的只是雒陽人和關中人。

    卻要他們出錢出力甚至出土地。

    這讓劉據看的,頭大無比。

    雖然開始親自接觸基層工作,熟悉州郡事務以來,他就已經知道,基層地方的事情,沒有一個簡單的。

    根本不是書上的東西,就能講清楚的,甚至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就能理解和想透的。

    百姓、地主、豪紳、官員、貴族以及商賈。

    種種力量,盤根錯節,交織在一起。

    在實踐過程中,劉據憑藉身爲統治者的直覺和敏銳,他發現了一個事實,一個書與臣子永遠不會和他談起的事情這世上的百姓、貴族、官吏、豪紳、地主、商人,似乎處於一種非常微妙的關係中。

    他雖然還無法捂透這些關係,也很難理清楚其中的邏輯。

    感覺有些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但理智和直覺,依然在潛意識裏告訴了他一些事情。

    讓他明白了一些道理。

    就如現在,他知道,他必須對天下的地主豪強貴族們,保持表面親和,實際打壓和限制的態度。

    表面親和,是因爲他需要這些人的支持與擁戴,才能坐穩太子寶座和未來的天子寶座。

    而打壓和限制,是同樣的道理。

    不打壓、限制地方地主貴族豪強,那麼,長安的天子,遲早會和周天子一般成爲擺設。

    政令不出未央宮

    於是,河南郡的事情,在他眼裏也漸漸變得清晰和通透起來。

    河南地方貴族豪強地主官員們,支持引淮入汴,是因爲他們可以從中得到極大利益,卻只需要花點錢,所得遠遠超過失去,還不擔風險

    而他們不喜歡引洛入汴,則是因爲這個工程雖然看上去很有前途的樣子。

    但,一旦開工,受罪和受損的必然是他們。

    而雒陽和關中,卻可以躺着享受由之帶來的好處。

    因此,雖然他們也可能從中獲益。

    但相比其他人,顯然是大虧特輸。

    反對或者拖後腿、使絆子,自是情理之中。

    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心態,以劉據所知,河南郡內不止是地主豪強貴族們有這個心態,很多百姓也都有着類似的心態而且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察覺到人民的這個心態

    總之,這個事情,讓劉據一度是頭疼不已,甚至無計可施。

    直到,本月初的時候,整個河南的地主士紳貴族們,一夜之間就團結了起來。

    就連百姓、民衆,也都紛紛在他經過的道路兩側請願。

    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請大慈大悲的太子殿下,爲民做主,爲河南黎庶,爭取到新豐麥種

    只要能做到,上上下下的人都表示殿下從此旦有所務,臣等草民等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先馬以填溝壑

    這就真的是讓劉據目瞪口呆。

    他曾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也無法解決的難題。

    被一個已經離開長安,遠在萬里之外的自己兒子的臣子留下的政績,輕輕鬆鬆化解。

    這讓劉據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還是立刻啓程,趕回長安,來搶這新豐的麥種。

    王沂卻是微微皺起眉頭,問道“未知家上希望能拿到多少麥種”

    “總得有個幾萬石吧”劉據道“除河南外、河內、河東、邯鄲、河間等地的宗室、外戚、勳臣,也都有所託請”

    王沂聞言,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拜道“家上,恐怕如今新豐官倉之中的今歲夏麥麥種,都已經不足五萬石了”

    “啊”劉據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孤聽說,新豐今歲夏麥畝產七石,全縣收麥累計數十萬石,如何就沒了”

    “家上您有所不知”王沂低頭拜道“自新豐夏麥豐收後,天子一日三詔以賜南陵張氏”

    “於是,天下洶洶”

    “太孫殿下雖然及時下令,禁民私自買賣麥種,然而,百姓私下交易,依然屢見不鮮”

    “起碼有數萬石的麥種,從黑市流向了關中與河內等地”

    這也是無法阻止的事情

    就像現在,黑市上,真新豐麥種一石,已經達到了數千錢的水平

    相當於新豐的農民,去年一年一畝地的產出,就超過了河東膏腴之地的富戶百畝之產

    於是,哪怕新豐縣衙和鄉亭嚴控麥種流出,也依然無法阻止私藏麥種的百姓,私下售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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