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一節 富足(1)
    被張越這麼一打岔,原本歡快的氣氛,瞬間全無。

    開始以爲贏得了勝利的貢禹等人,更是耷拉着腦袋。

    他們本以爲自己取得了勝利。

    但現在才知道,這所謂的勝利,竟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們甚至能想到,若無張侍中的提醒,自己等人只是沉浸於勝利的喜悅之中,恐怕,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會看到那些被釋放的奴婢,大部分又重新變成了原主人的奴婢。

    而那些老弱婦孺,則可能遭遇比做奴婢還悲慘的命運他們連賣身爲奴,都將成爲奢望!

    於是,他們最終的下場,不是餓死在某個角落之中,就是死於某個黑礦山的窯洞之下。

    “張侍中可有法子解決天下蓄奴成風的弊政?”貢禹擡起頭,看着張越問道。

    這些日子,貢禹與自己的同窗們,在長安城內外奔走呼籲,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和汗水。

    他甚至親自登門,拜訪了好幾位鴻儒名宿和名士的家宅,像他們陳述了蓄奴的危害與不道德,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們釋放奴婢,減少蓄奴,最好不要蓄奴。

    他的小夥伴們,也幫忙到處奔走。

    大家齊心協力,共同努力。

    終於有了些成就,有了些成果。

    但……

    到頭來,貢禹卻發現,自己的努力與付出,似乎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他和他的朋友們的心血,僅僅只是讓奴婢們暫時得到了自由。

    “辦法當然有!”張越笑着答道。

    貢禹等人聞言,紛紛眼前一亮,劉進更是摒住了呼吸。

    就連桑鈞等人,也紛紛側目。

    因爲,他們通過與張越的接觸和了解,知道這位侍中官,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首先,諸君的努力,是極爲重要的!”張越對着貢禹等人長身拜道:“正是諸君的宣講,使得世人皆知,蓄奴乃是不德之事!”

    “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張越無比認真的道。

    人心、輿論和道德,這些東西雖然虛無縹緲,但確實可以影響世界。

    這次儒家各派系的大團結,或許短期來看,作用不大。

    但假如長遠的來看,或許可以改變歷史。

    因爲,人心和輿論、道德的力量,超乎人們的想象。

    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魔鬼,不也要僞裝自己是善人?

    君不見,正是公羊學派數十年的努力和宣傳,才使得大復仇思想深入人心。

    於是,就連國家法律和制度,也不得不適應大復仇思想,做出修改。

    同樣的道理,蓄奴倘若成爲一個‘壞事情’,且成爲了天下人公認的‘壞事情’‘無德殘暴之事’。

    那麼,隨着時間推移,反蓄奴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大。

    並進而影響國家和法律政策。

    廢奴或許做不到,但,讓豪強地主投鼠忌器,或者不得不另闢蹊蹺,找一個新的方法來剝削和奴役人民。

    衆人聽了,心裏又燃起了希望。

    甚至感到了振奮。

    “其次,吾以爲,限制奴婢和廢除奴婢,短期來看是很難做到的事情……”張越嘆着氣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合適的

    利益,就足以讓人變得大膽起來,倘若利潤超過百分之五十,人們就有膽量挺而走險了,倘若利潤超過百分之百,那麼便是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和道德,也會有人搶着去做,倘若利潤達到三倍,那些渣渣甚至可以賣給別人絞死自己的繩索。

    這不僅僅是資本世界的真理,在小農經濟的社會也同樣如此。

    而蓄奴的利潤,何止三倍?

    十倍都不止!

    是故,不止地主豪強貴族士大夫商賈們紛紛蓄奴。

    一般的小地主和中產階級,也都以蓄奴爲傲。

    在如此重大的利益面前,想要人們不去賺這個錢?不可能!

    哪怕漢律規定,蓄奴者死,也會有無數人想方設法的蓄奴。

    別說如今了,再過兩千年,人類也未能擺脫人口販賣和人生控制與奴役。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利益惹的禍,財帛犯的錯。

    衆人聽着,也都是在心裏一嘆。

    法家和儒家以及雜家,鞭笞商賈,唾棄商賈,幾近兩三百年。

    秦始皇將商賈列爲賤籍,高帝專門給商人列了市籍,將他們與正常百姓分開,讓他們承受法律和制度上的歧視。

    但結果呢?

    現在,一個家訾百萬的商人的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都不比任何一個士大夫低。

    若是家訾千萬,這個大賈甚至能影響地方。

    家訾萬萬,則爲三公九卿座上賓。

    人家吹口氣,都比士大夫們大聲疾呼一萬年還要有用。

    就如這次的‘廢奴運動’,錯非茂陵大賈袁廣國響應了,並帶頭釋放奴婢。

    恐怕,未必能取得什麼成果。

    商賈都搞不定,那麼比商賈牽扯更大,利益影響更多的蓄奴之事,真能搞定嗎?

    衆人心中都沒有答案。

    就聽着張越說道:“以吾之見,在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使小民富足,小民若富足,自然不會爲他人奴婢……”

    “這就是我等將要在新豐所做的事情……”

    “這也是先賢所謂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張越輕聲說着。

    衆人聽着,都是垂頭捫心自問:“吾輩果能令新豐百姓富足嗎?”

    然後,就各自攢住了拳頭:“吾必定要令新豐百姓富足!”

    倘若,連一縣之百姓,都不能使其富足,何以治天下?

    何以救世?何以修復人心?

    反倒是桑鈞、陳萬年聽着,有些無動於衷。

    百姓富足?

    國朝百年以降,真正曾經做到讓治下百姓富足的官吏,有幾個?

    桑鈞在心裏數了數。

    然後他發現,似乎一個也沒有。

    無論是蕭何曹參,還是王陵張蒼,或者兒寬、嚴助,及至於郅都王溫舒,寧成義縱,鹹宣趙禹。

    無論他們用黃老無爲之政,還是法家嚴法,或者儒家寬政。

    從沒有哪個官吏,所治地方,稱得上富足。

    他們最大的成就,也只是讓地方安定,百姓安穩。

    但該破產的照樣破產,該捱餓的依舊捱餓。

    這位張侍中,哪來的這麼大口氣,敢誇口讓新豐百姓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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