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珊處置府中人手又快,等到大公子那邊兒反應過來,也只能暫且穩住自己人,被處置的那些大多都是崔夫人或者是大公子原配留下的下人,還真沒太妨礙到大公子,所以他也沒太在意。
養了兩日,大公子剛覺得好了些,就聽到院子裏一陣喧鬧,不等他起身詢問,門就打開了,被拉進來的是王嬤嬤。
王嬤嬤已經被關了兩日,沒有食水,頭髮凌亂,被帶到大公子面前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跪下喊冤,聲音有些嘶啞,顯然已經堅持不住了的樣子,倒像是受了什麼酷刑一般。
大公子皺眉,看向緊隨其後邁步進來的崔珊:“你這是又要做什麼?”
“夫君這話問得,王嬤嬤捅了夫君一刀,害得夫君從此不能人道,難道不需要處置嗎?”
崔珊故作詫異,金翠搬來了椅子放在她的身後,她施然坐下,接過蘭珍遞過來的茶,緩緩啜了一口,對大公子一笑:“還要請夫君示下,這人該如何處置纔好?”
指鹿爲馬,顛倒黑白,當誰不會似的。
“明明是——”大公子怒氣衝頂,幾乎要脫口而出崔珊的惡行,可最後關頭,估計面子,到底沒有說出來,只眉頭皺得更緊了,“你做這麼多,就是爲了處置你姐姐留下的老僕?”
他不傻,很快想明白崔珊鬧這一出的源頭在哪裏,他當時就是撞見崔珊處置王嬤嬤,攔了下來,之後崔珊才……
又是絕子湯,又是對自己捅刀,他到底是娶了個什麼玩意兒啊!
大公子的思維顯然不能理解崔珊的“瘋”,他沒有理會王嬤嬤的喊冤,而是看向崔珊,像是在看一個從沒見過的怪物。
“我當日給王嬤嬤灌的,是她端給我的避子湯,在此之前,我以爲是補藥,已經喝了一段時間,以至於損傷身體,就是沒有絕子湯,我恐怕也不能再生了,那麼,沒有了我這個繼室生的孩子,姐姐給你生的嫡子,就是你唯一的嫡子了,母親一定很高興吧,畢竟是她的血脈留下來了。”
夫妻兩個盲婚啞嫁,其實沒有多少感情的,婚嫁之前,原主從未想過能夠攀上這樣的好親事,自然談不上對姐夫有什麼覬覦之心,可若說沒有少女懷春,又是不可能的,地位高貴人又年輕俊朗的姐夫,怎能不讓人看得臉紅呢?
可結果呢?
一腔熱情抵不過原配留下的老僕。
“夫君呢?夫君也很高興只有一個嫡子嗎?這樣,夫君受過的苦,就不會再讓自己的兒子受了,繼母沒辦法生下嫡子來,夫君是不是就想要這樣的結果?”
崔珊外頭一笑,黑眸看着大公子的表情。
大公子皺眉呵斥:“你胡說什麼?!”似是覺得這一句話不夠解釋,沉默片刻,又說,“我從未讓王嬤嬤給你避子湯。”
如果真的要避子,他大可以晚幾年再成親,或者乾脆不成親,可他跟原配,真的沒有到那份兒上。
同樣是盲婚啞嫁,有多少深情可言,只不過他同樣不喜歡現在的繼室,所以比起死了的不礙眼的,自然是活着的更討厭。
饒是如此,大公子的表現也就是冷淡了些,卻也沒想過害對方不能生育。
“我知道。”崔珊點點頭,如果避子湯是大公子的主意,那就不會替換掉她原來準備的補藥,後宅看似是女主人管控,可只要男主人一句話,難道女主人還能違逆男主人的意思嗎?
如果大公子跟原主說這兩年不要孩子,不用王嬤嬤送避子湯,原主自己就會主動去喝,或者乾脆給大公子準備妾侍,然後讓妾侍去喝避子湯。
原主請了大夫,積極調養身體,準備懷孕,這樣的舉動,也沒有瞞過大公子,甚至還是一種試探,得到了對方的默許,這才讓原主懷有期望,可結果,王嬤嬤打破了這個期望。
“那你爲何?”
大公子眉宇間顯露出詫異來,既然知道,又鬧什麼?
因老大夫留了活話,大公子此刻還不很擔心以後不能人道的事情,最初的憤怒過後,也能冷靜思考崔珊的舉動是爲了什麼,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發現了一些不對,卻沒想到換了個靈魂,只想到上次受傷之事,到底是他推的,也有一定的責任,許是這樣才讓崔珊性情大變。
他沒準備夫妻反目,所以該解釋的還是會解釋,也想知道崔珊到底想要做什麼。
“夫君母親去得早,趙夫人大概沒跟夫君說過,男主外,女主內的道理,這後宅之中的事情,我想處置哪個下人,怎麼處置,都該是我這個主母說了算的,夫君沒有插嘴的餘地,更不應該插手,爲了一個老僕被灌藥,就以爲我是要毒死老僕,罵我毒婦把我推倒摔傷——夫君以爲是在後宅爭寵嗎?”
“夫君把王嬤嬤留在我身邊兒,是覺得王嬤嬤老成持重,能夠管着我不行查他錯,也是讓我看着王嬤嬤,心中就有所警醒,明白夫君的意思,下次不要毒害下人——我當然知道夫君的意思,所以就把王嬤嬤給夫君帶來了,這樣老成持重的人,正好照顧夫君不是嗎?”
說完了自己想要說的事情,崔珊用帕子遮了脣角的笑,眼中的笑卻藏不住,等她起身離開,大公子身邊額的那些人也被叫走了。
他們是下人,在大公子沒有徹底跟崔珊這個女主人鬧翻的時候,他們還是要聽一聽女主人的命令的。
可他們沒有想到,這一走,大部分人就回不來了。
崔珊已經掌握了他們的個人資料,人皆有弱點,哪怕是忠心不二的,只要找準方向,他總還是要低頭的。
沒有想讓大公子就這樣死掉,崔珊讓忠心大公子的人回來了幾個,有他們幫忙,總不至於讓大公子真的就此傷重不起,至於王嬤嬤,崔珊就沒指望王嬤嬤能夠伺候好大公子,不過是想要讓大公子日日對着王嬤嬤而已。
這可是他要保下來的王嬤嬤,怎能不日日看着呢?
每看一次,就要想起自己的傷是爲了誰受的,這若是個風華絕代的大美女,或許還有幾分牡丹花下死的情懷,可這樣一個老僕,果然還是瞎了眼吧。
“其實他也挺聰明的,很快就能想明白事情原委,可他就是不願意爲我多想想。”
崔珊回到自己院子,摘下頭上的髮釵,跟幫自己順發的金翠說話,金翠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種評價主子的事情,可不是她能插嘴的。
她只是一笑,就低下了頭,安靜地幫崔珊順着頭髮。
烏黑的發像是經過了極好的字樣,綢緞一樣可人,崔珊沒有多少欣賞的心思,卻只覺得累贅,這個長度,可以剪剪了。
正好府中的事情清了,她就開始忙着給兩個丫鬟找婆家,這件事其實也很簡單,無論是她的陪嫁還是大姐姐的陪嫁,都有不少的鋪子地產,隨便找個什麼掌櫃或者莊子上的莊頭,就能匹配她的丫鬟了,還算是一條很不錯的路。
金翠對這樣的路沒什麼異議,蘭珍就有點兒還不死心地觀望大公子,沒辦法,錯過了大公子這樣的人,她恐怕再也遇不到這樣好的夫君了。
崔珊不怕蘭珍做出什麼背叛自己的事情,就是看她那樣子煩,乾脆給她選擇,若是跟着大公子,也可以,若是不願意,她也可以自己想一條路,能夠安排的她就給安排了。
“總是跟了我一場,你們的終身大事,我能幫還是要幫的,咱們的主僕情誼,不要壞在這最後一哆嗦上。”
劇情是原主視角,原主沒有看到這兩個丫鬟最後如何了,崔珊也就不知道她們在劇情中是不是背叛了,還是因爲忠心被王嬤嬤迫害了。
姑且當做後者來看,崔珊覺得給她們好好發嫁了,也是善始善終,至於她們最後的結果怎樣,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在她忙着這些瑣事的時候,大公子的辭官公文已經傳揚開來,實在是沒有人這樣辭官的,直接說“因不能人道,無心政事”,哪怕道理是這個道理,人之常情也沒錯,可真的說出來,嘿嘿,能說一下爲什麼不能人道了嗎?總感覺裏面很有故事。
然後,果然很有故事。
一個侯府大公子跟原配老僕的生死戀,爲了保護這位老僕,大公子假裝對原配深情,還讓原配生下了一個嫡子,並因嫡子而亡,這是什麼,這是去母留子啊,因爲這個老僕驚世駭俗的身份不能成爲大公子的繼室,於是大公子只能迎娶原配的妹妹繼續當擋箭牌,把這位老僕留在了繼室妻子的身邊兒。
沒想到,繼室妻子發現了這個祕密,然後被大公子惱羞成怒打成重傷,臥病在牀,不等病好,又發現他們兩個竟是直接勾搭在牀,繼室惱怒中與老僕爭執,也不知怎地,老僕手中的剪刀就戳中了大公子的腹部,讓大公子傷了根源,不能人道了。
此事一出,繼室自覺羞愧,掩面而退,老僕卻不離不棄,依舊在大公子身邊兒精心照顧。
這不是愛是什麼?
鎖死,鎖死,原地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