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熹光見到元帥大人眉梢眼角都掛着雪沫子,臉也凍得泛青,簡直心疼壞了。
拉住他的手,果然也是冰涼冰涼的,和院子裏的冰塊有得一拼。她頓時就紅了眼眶,這關頭,已經沒心思打聽事情處理的如何了,只連忙吩咐奶孃和小翠,“熱水是不是燒好了?趕緊裝浴桶裏,讓斯言泡個熱水澡。鍋裏煲的湯如何了,先盛一碗過來,讓斯言暖暖身子。還有薑湯,也一直準備着吧?”
奶孃和小翠忙的團團轉,寧熹光心裏也急,站起身就要親自去廚房,給傅斯言端薑湯過來,卻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腕,在他身邊落了坐。
“不急,慢慢來。你先坐,陪我烤烤火。”
屋裏擱了兩個炭盆,寧熹光連忙把其中一個端到跟前,抓着傅斯言的手放在上邊烤。那人卻冷不丁笑出聲來,“想我了麼?”
寧熹光點頭,“當然想了。你走第一天我就魂不守舍的,就擔心你第一次出遠門不適應,或是凍病了遭罪。一天天的過去,你一直都不回來,我擔心的晚上睡不好覺。好在你還有點心,知道讓朱大哥過來送信,我這才放心些。”
“不過,等了你幾天,也不見你回來,我還以爲你要食言了,好在你今天還是趕了回來。”
傅斯言不說話,只眸子深邃含笑的看着他,英俊稚氣的面頰上滿是柔色,讓人心都暖了。
小翠把薑湯端進來時,奶孃也已經張羅好了熱水,傅斯言喝過薑湯,寧熹光就催他去泡澡。
他們兩人的小院緊挨着,中間只砌了一道牆,然而,牆上還有個月洞門,直接就可穿過去。
傅斯言依依不捨的離開,寧熹光這才又問奶孃和小翠,“王叔和王謙那裏還好麼?薑茶和熱水也都送過去了吧?”
兩人一邊點頭一邊說,“他們都是急性子,等不及我和小翠送,自個兒就來取了,現在都喝了薑湯,去房裏泡澡了。小姐別擔心,王謙那小子機靈着呢,王叔更穩重,都不回虧待了自己。”
寧熹光放了心,隨即又歡喜的點了幾個傅斯言喜歡喫的菜,準備和奶孃一道下廚。
奶孃手腳麻利,還有二丫當幫手,那裏用得到她,只說讓她歇着,她們這就去做。
奶孃纔剛離去,傅斯言就過來了。他穿着寧熹光給他做的錦袍,外邊還披着披風,就這樣披着溼漉漉的頭髮進了屋。
寧熹光瞬間有些惱,拉着他坐下,給他絞發,嘴裏卻不依不饒的嘮叨,“還是小孩子啊,這麼不會照顧自己。這麼大冷的天,你不擦乾頭髮就跑出來,是想感冒還是怎麼的?”
末了點了點他的後腦勺,“我看你是在外邊跑了幾天,把心都跑野了,膽子也大了,這纔不怕我了。”
傅斯言聞言低低的笑了起來,轉身一把抱住寧熹光的腰,將整個面頰埋在她懷裏。
他這動作柔情繾綣,溫柔的好似一支利箭直射進寧熹光的心窩,讓她整個人都安然起來,絮叨不停的嘴巴都閉上了,只抱緊了懷中的人,突然覺得陰鬱了幾天的心情都放晴了。
等傅斯言的頭髮幹了,兩人才有閒心坐下敘話。
也是這時,寧熹光才知道,雖然只過去了短短七八天時間,但是,如今寧家可算是徹底亂了套了。
先說寧福等人回去寧家後,自然先去像繼室回報寧熹光的慘狀。
繼室原本還有些不信,可之後隨同寧福去的丫鬟僕役,俱都證實寧福所言爲實,加之經查證,“寧熹光”臉部劃傷那年,奶孃和小翠確實在門前跪求過,要見寧奎,這麼一深想,繼室就覺得,寧熹光的臉八成是真毀了。
繼室的本心只是要毀了寧熹光,好讓她心裏徹底安寧——這幾年她晚上總是做一個噩夢,夢見寧熹光出息了,來討她母親的嫁妝。而她因爲強佔了原配的嫁妝,臉面盡失,被寧奎送到家廟去修行,連帶的,她的惡行也連累了兒女,兒子風評變差,被人攻訐,無緣科考,女兒則被婆家人指指點點,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因爲這個噩夢時時警惕,她才忘不了寧熹光那個小蹄子,卻不料,她竟
成了個被毀容的未嫁女,她以後斷然沒什麼前程了。這輩子頂天嫁個泥腿子,還能再鹹魚翻身不成?
由是,繼室便不準備繼續爲難寧熹光了,不僅如此,她還在寧奎跟前說好話,言道要好生養着這個女兒一輩子。
寧奎的打算落空,對寧熹光更加厭惡,惡聲惡氣的說,“那逆女那裏需要你養,權且讓她自生自滅就是。”
這一來一回,寧熹光算是徹底的沒了利用價值,被寧奎拋棄個徹底。
然而,即便心願初步達成,元帥大人也沒忘了曾經允諾過寧熹光的事情,他要要寧家亂起來。
於是,某一天正午,繼室生的次子在書院裏打了人,且還對之言辭侮辱,非常不巧的是,這人乃是低調上學的縣太爺的幺兒。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寧家牆倒衆人推,欺壓良民的證據被一一遞了上去,然寧奎雖爲人勢力,好在手上沒有人命,因而,最後被打了幾十大板,罰沒了大筆家產後,便被無罪釋放了。
然而,這都是輕的,讓寧奎比較痛心的是,寧家三個男丁,以後怕是都沒有科舉入仕,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畢竟縣太爺這三個字,也不止是單說着好聽的。他雖然行事還算公允,然而,也多得是寧奎的仇人,想要通過貶低痛斥他,好討好縣太爺的。而寧家的三位公子,深受二公子背德的名聲所害,已被各大私塾列入黑名單。
寧熹光聽到此處,大舒口氣,嘀咕了一句,“果然是惡有惡報。”又忍不住問傅斯言,“那兩個孩子打架的事兒,……你沒在中間插手吧?”
傅斯言挑眉,“我是那種人?”
寧熹光撇嘴,科瑞恩同樣在腦子裏滴滴滴。元帥大人素來奉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所以,這樣無傷大雅的小手段,他絕逼能使出來。
不過,既然他不承認,那便當那件事當真是偶然,碰巧順了他的心意罷了。
“還有一事。”傅斯言說着話,就從懷中取出一物。
“這是什麼?”寧熹光一邊說話,一邊接過傅斯言遞過來的東西看。忽而雙眸大睜,“這是我的……庚帖?”
周奶孃恰好此刻過來,想通知兩位主子可以用飯了,聞言也大喫一驚。顧不上尊卑,就徑直跑過來,拿過庚帖翻來覆去的看,“果然是小姐的庚帖,可是,怎麼會在少爺這裏。少爺,你問誰要的?”
庚帖可不是小東西,女兒家的庚帖尤其貴重。古代人訂婚,都要互換庚帖,因而,如是女方的庚帖到了一個男人手裏,那這肯定是要委身與他啊。
這種事兒……這都是些什麼事兒。
奶孃急的冒火,額頭冷汗冒不停,傅斯言卻神色不變,不緊不慢的點點頭,“一切如奶孃所想。”
原來,這庚帖還真是傅斯言易容後,親自去向繼室求的。
他把繼室的心裏摸得透徹,知道她不想讓寧熹光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因而,便裝作是小荒村的一個平頭百姓,前去求親。
看門的人興許是繼室的心腹,聽到他的來意後,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便把他領了進去。而後,見到了繼室。
繼室詢問了他的家世,傅斯言自然往窮的砸鍋扁鐵這方面說,繼室聞言,面上不動聲色,卻意味深長的看了他的“瘸腿”幾眼,隨後,感嘆了一番他的“情深意厚”,便很“成人之美”的,將寧熹光的庚帖給了他。
奶孃聽至此,已經哭暈了好幾次,連連怒罵老天不長眼,繼室不得好死。
寧熹光倒是沒他那麼悲憤,就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們這樣就把我……嫁出去了?”
小翠在旁邊狂點頭,“不僅如此,他們還把您嫁給少爺了!”
寧熹光:“……”
“你不是故意的吧?”寧熹光懷疑的看傅斯言。
“什麼故意?”傅斯言面色坦然,似乎不懂寧熹光在說什麼,“我是覺得,連你的庚帖都要回來了,你便和寧家再沒有關係了。即便之後寧家再針對你,你這‘出嫁’女,完全可以不用理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