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之風景舊曾諳 >第89章 第三十七回下
    這洪氏看着章望喫解酒的茶,嘴裏先笑着說兩句前頭聚友會文的事,然後方問:“回兒一早逃席,可沒什麼妨礙吧?”

    章望笑道:“你說有事,原來是這個麼?他的性子都知道的,最不耐煩這些口角機鋒、爭強好勝。且在座的多是長輩,彼此又自有話說,也不用他出頭牽連。”

    洪氏道:“正是這句話,在座的都是長輩,他一個做小子的先躲懶走了,可不是失禮?我只擔心這個。”

    章望笑道:“不妨的。”又問:“你怎的突然這樣擔心起來?好賴也是大人,行事章法上我都不操心他的。還是那小子又說了做了什麼,捅到你跟前,要你幫忙遮掩?”一時就要喚人令章回來屋裏問話。

    洪氏連忙止住,道:“我先已打發他歇下,何必折騰?只不過是我自己的想頭,要跟你討個準話。”

    章望問:“是什麼?”

    洪氏道:“還不就是林丫頭這樁要緊的大事?雖是我們跟林伯伯有了默契,到底沒定準,我這心裏頭總覺得不落實。倒是纔剛兒在林丫頭處,見他兩個說說笑笑,比之前更親相了。回兒是我兒子,他的性子我知道;林丫頭卻是個知禮的,再沒見過逾矩,如今這樣,莫非林伯伯已經給她把事體透了過去?果然的話,該重禮謝他纔是呢。”

    章望聽了,忍不住噗嗤一聲噴出笑來,道:“謝什麼謝?又不只是咱們一家的事,他個做丈人的,難道不要出力?”

    洪氏聞言大喜,只問:“這麼說,真個說定了?”

    章望笑道:“說定了。只是林表哥究竟怎麼跟侄女兒說,那我可不曉得——我單知道今天聚友,說禪會文,是他自家主動抄了回兒並我們兄弟三個作的詩,又讓跟前的小子跑腿,連着幾句話一起,給送到什麼地方、什麼人那裏去。”

    洪氏聽了,長舒一口氣,道:“阿彌陀佛,可算是圓滿了。”又笑道:“伯伯那裏跟林丫頭透了風鬆了口,後面的事情便也該着手料理起來。大爺可別又忙着躲懶,這是兒子一輩子的大事,一應事體都照最鄭重的來纔是。”

    章望笑道:“大奶奶也太着急了,你也說如今兩家將將彼此透了風,後面的事體且還早着哩。別的不論,總得家裏老太太點了頭,這門親纔算徹底砸牢靠了。”

    洪氏道:“我怎麼急了,左右再有三五天便家去常州,且這樣親上做親的好事,老太太難道還能不肯?總歸你跑不脫我的差。”

    章望呵呵笑道:“好罷好罷,大奶奶的差遣,我聽候吩咐便是。敢問大奶奶,今日急忙忙叫我回來,可還有別的差事指派?且都吩咐來,我好接了手去做。”

    洪氏忍不住伸手打他一下,笑道:“什麼年紀,還油嘴滑舌的,老沒正經!”一廂說,一廂卻挨着章望身邊坐下,道:“既然兩家意思都通透了,雖說還要到老太太跟前一趟,我想總該要有個定禮,交換個表記信物纔好,也不必多貴重,只顯得我們上心是不是?”

    章望笑着搖頭,嘆道:“你這是還不放心,非得要敲磚磨角、板上釘釘。我且告訴大奶奶,你慮到的這件事,我已經做了的了!若沒信物,怎算說定?你看這是什麼。”便從袖裏摸出一塊青竹玉佩,以鴉色與金銀絲線錯絡,上下各綴兩粒翠色玉珠。

    洪氏忙接過來,翻覆看了幾遍,方喜不勝道:“好!好!好!只是大爺怎麼回的禮?”

    章望笑道:“美人贈我琴琅玕,何以報之雙玉盤。你不見上面那幾粒珠子?我們沒帶着玉盤,拿我那雙谷紋璧折過罷了。”

    洪氏想一想,道:“我記得大爺那兩塊拱璧,上面一個出水蓮,另一個是子母蝠,並不成對,這可怎麼使得?家裏有倒是還有一塊谷紋璧,但雕的又是盤長如意,且是宋鄭時候仿漢代的玉,拿出去又不好。”

    她這裏滿面愁容,卻把章望笑得打跌,道:“哪來那麼多想頭?不過就是個信物,拿在手上做個約定。又不是生人,兩家早都通了氣,還在乎這些?且當時話趕話的,換與不換就在一時半刻,要真按大奶奶這樣,把意思都掰碎了磨細了,再查冊子開庫房取東西,興頭早都過去了,誰還記得這檔子事?這可是把輕重緩急都弄混了。”

    洪氏嗔道:“這是你男人家的想法。內宅裏可不就是成天琢磨這些?林家這邊沒個正經女眷長輩替林丫頭操持,我總不能再不多想一想。且別忘了,玉兒外祖母家可是京城的國公府,有什麼不好,豈不是讓她在外家也失了臉面?”又問:“我聽剛纔大爺說,話趕話、興頭什麼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章望道:“這倒是我想說的。虧了你把我叫回來,外頭正不好再多坐下去。”洪氏忙問怎的。章望笑道:“今兒日子好,觀音菩薩成道,世俗人也都忙着要立業成家呢。”

    洪氏一聽,就明白大致,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下父母哪有不操心這個的?說來姑媽家和謝家,都是金陵城裏有頭臉的人家,族裏人口又豐,若能成就上幾對,豈不是大喜?果然哪個看上了哪個?大爺快告訴我。都是親戚朋友,能幫襯說話的,正好讓我賺了這份子謝媒錢。”

    章望道:“便是這上頭爲難。我冷眼瞅着,二表弟有心巴結,可謝家二爺句句話都是問咱們家孩子讀書如何。謝衝,便是謝家大爺,他那邊倒是誠意,兩人正說得有來有去,偏謝家三爺橫插一句‘自幼養在大嫂子跟前’,二表弟臉上就冷了。大阿哥、三表弟不好張口,沒奈何,我去打個圓場,倒又被謝家三個一齊來問,這才引出瞭如海的話頭——他總不能教別人把女婿搶了去。話說到這裏,謝家自然賀喜,一邊賀喜,一邊又問咱們家的姑娘。”

    洪氏見說,就想到之前章回說謝楷之語,只是不曉得謝家究竟心意,不好多言,只笑道:“咱們家的孩子,不論姑娘小子,都是第一等好的,哪個得去了都算有福,怪不得謝家也要來搶。只恨我沒能生養兩個姑娘,不然,這會子大爺坐在上座上挑揀磋磨女婿,該多得意。”一句話畢,猛然醒過味兒來:“我記得這邊二弟妹跟前兩個丫頭,今年一個十七、一個十五,都是正當年紀呢。怎麼不問她們,倒捨近求遠地問咱們?”

    章望嘆氣,道:“正是這個道理呢。所以我在前頭又怎麼坐得住?幸好你打發人來叫,不然,還坐在火炭爐子上不得脫身。只不過話說回來,你跟着姑媽、嫂子,看到謝家的姑娘,卻都如何?雖說咱們家有自家的規矩,不可推到外面別人家去。謝家又是名門望族,素有家教,未必庶出的就不如別家嫡出。但凡孩子品性好,我還真個要勸勸平表弟,也是一番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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