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喇叭聲就響,一停下來,那喇叭聲也跟着平息。
細長的兩道柳眉輕輕擰起,駐足回首。
看清楚車牌號後,江唸白訝異挑眸,遙遙相望,隱約看到車幕布上那雋挺的身影。
車子緩緩停在了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那張清逸秀致的臉。
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鑲邊眼睛,薄薄的鏡片反着光。
“去哪兒?我送你。”
她可記得大約三十幾分鍾前,她跟這位季北先生就分道揚鑣了,那麼誰能給她解釋一下,現在忽然間出現在她面前,言笑晏晏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兒?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們好像纔剛剛分開吧?”
“嗯,可能是有緣。”
有緣…纔有鬼了!
這種說辭,三歲小孩子都不會相信。
江唸白皺起娥眉,“我是在新華路下的車,從那兒坐地鐵過來也得十幾分鍾,季教授,你確定這是有緣而不是刻意爲之?”
季北低低發笑,眼鏡後的眼睛內噙着細碎清淺的光。
“也算得上是有緣,不算刻意爲之。”他淡定解釋道,“我是來醫院看我大哥的,他最近剛做了胃切除手術,還沒出院。”
“哦,那你不早說?”要早說了,那她就不用再半路上下車這麼麻煩了。
“你也沒問啊”
“……”所以,怪她咯?
“上不上車?車子要是繼續在這兒停下去,估計等會兒交警過來,我就走不掉了。”
江唸白想了想,輕輕點頭。
麻溜的爬上了車,甩上了車門,繫好安全帶,一氣呵成。
“去哪兒?”
“隨意。”
季北看了她一眼,問,“你就不怕我怕拐着你去賣了?”
“要賣我你早就賣了,何必等到現在?再說,看你這衣冠楚楚的模樣,也不像是缺錢的主。”
“哦,你應該沒聽過斯文敗類,衣冠禽獸這種詞。”
江唸白眼神複雜的盯着他看,季北被她看得發毛,“你總看着我幹什麼?”
“我在看你自己罵自己有意思不。”
“……”
季北才反應過來,剛剛那句話確實不妥,明明是想讓小姑娘對陌生人多點防備心,沒想到倒是把自己給罵了,他哭笑不得。
江唸白很安靜,可以算得上是沉默如金。
一路上,她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上車說了一句隨便去哪兒後,都懶得再開口說其他的。
事實上,江唸白的思緒早已經跑偏到了九州雲外。
能去哪兒呢?現在榕城早就沒了她的立錐之地,跟陸遲年鬧翻以後,她好像無家可歸了。
季北將小姑娘悵然若失的神情攬入眼底,眉梢微微蹙起,略有隱憂。
這小姑娘每次見她,她都好像是心事重重,總帶着超脫年齡的深沉。
想了想,季北索性帶着她去了西阜大學。
江唸白原本是等着季北將她隨意扔在哪個路口讓她下車的,沒曾想他竟然會開着車帶自己到他的學校去。
囧囧有神的跟在季北身後,硬着頭皮跟季北去了他的辦公室。
還沒等她跟季北開口,辦公室內其他的老師就插嘴了,笑道,“肯定是季教授的學生。”
“我看不像,人小姑娘身上穿着職業裝,要我看啊!肯定是季教授的小媳婦兒~”
辦公室內其他的老師瞎起鬨,江唸白更囧了。
拉了拉他身後的衣襬,輕輕喃語,“我先走了。”
“等一下,你在外面等我會兒,很快就好了。”季北怕她真的離開,所以急急說了聲兒。
江唸白擡頭看了一眼屋內其他老師的曖昧眼神,她只得將反駁的話生生噎了回去,輕輕點頭。
百無聊賴的在長長的走廊外等着他,看到樓下的鵝卵石小道上偶爾有相依相對的男女抱着書嬉笑着離開,江唸白微微出神。
記憶回溯到十五歲時,她跟陸遲年在同一所高中上學。
那個時候,一下課,她也常常從教室竄出來,扒拉着走廊邊緣,一看到他,就死命的叫他。
儘管陸遲年從來不會迴應她,儘管他覺得自己很煩,她也沒有因此而消退熱情。
做的最瘋狂的一件事,應該是逃課了一個多月的她,藉着酒意,半夜翻牆進了學校,在男生宿舍樓下,用着擴音喇叭喊他,跟他告白。
後續…
後續當然不可能跟電視劇裏一樣圓滿,她只記得當頭澆下的冷水,生生澆滅了她的熱情,衝散了她的醉意。
最後,她被宿管老師帶走,思想教育了一番,又叫來了江城天。
第二天她被江城天帶回去的時候,路上的人指指點點,她也沒在意,只遠遠的看到了陸遲年,她撒丫子就跑,竄了過去。
可是那天的陸遲年臉色很冷,比嚴寒隆冬裏的冰霜還要冷傲,“江唸白,你一個女生怎麼這麼不要臉啊?做出這種事,你不要臉了,我還要臉!拜託你不要再來纏着我了!看到你就煩,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你。”
他走了,跟安妍走了,在安妍身邊,他纔不會擺着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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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陸遲年老以爲她沒皮沒臉的纏着他,老以爲她心寬體大,什麼都不在乎。
每個人都覺得她江唸白就是沒心沒肺,就是不要臉,那個時候,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她江唸白都是個風雲人物,因爲她追陸遲年成狂,做出了很多的傻事。
不…她也會痛。
每一次被陸遲年尖酸刻薄的話中傷後,她都覺得痛徹心扉。
陸遲年永遠都不知道,她爲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靠近他的每一步,都已經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
每一次跟他說話,她都會反覆練習,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纔敢一次又一次沒皮沒臉的任由他羞辱。
嬉皮笑臉的背後,是支零破碎的心臟。
其實以前她不懂,她跟陸遲年從小就認識了,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爲什麼陸遲年就這麼討厭她。
現在她懂了,她自以爲是的好,對陸遲年來說是困擾,她所做的蠢事,會將他跟自己一起推到輿論的中心,會連累他一起跟自己被人笑話。
“擦擦吧”
突然遞到眼前的紙巾,讓江唸白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