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站在寺廟之外等着她。
林惜文問他:“你不進去了嗎?”
宇文珏搖搖頭,淺笑如蘭。
臨走時,那大和尚讓那小沙彌送了一串佛珠給林惜文,材料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極有靈性的。
下山的路上,宇文珏與林惜文一直都是肩並肩走着。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再次經過那段陡峭的山路時,宇文珏對林惜文伸了手。
林惜文看着他的手,遲鈍片刻,毅然決搭上,還緊緊的握住。
宇文珏挑了挑眉。
林惜文對他報之一笑。
“你可是想通了什麼嗎?”宇文珏問她。
林惜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宇文珏輕笑:“只見了那老和尚一面,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他那股子要說不說故弄玄虛的模樣了。”
林惜文道:“你和那大和尚認識許久了嗎?”
宇文珏睨了她一眼,說:“我不告訴你。”
林惜文使勁的掐了一下他的手。
“宇文珏,你從來都不問問我的胳膊好沒好全,就這樣帶我出來嗎?”
到底,林惜文還是忍不住的問他了。
夜很靜,微風傳入林惜文的耳中,很是清晰的聲音。
她聽見宇文珏說:
“我每日都會問你的胳膊好沒好,吃藥喫的好不好,見到你的時候,還會再問這些嗎。”
林惜文的心頭突然滑過一陣暖流,她握着宇文珏的手緊了緊,道:“宇文珏,我們明日是不是要去睢國了。”
前方,宇文珏的腳步一頓,隨後,又是正常,他點了點頭:“是啊,要去睢國了。”
“惜文,你怕嗎?”宇文珏問她。
林惜文搖了搖頭。
宇文珏停住了腳步,看着她的臉龐。
月光下,她的臉龐這樣的皎潔,雙眸,像是天際的星辰一樣閃爍着奪目的光彩。
她一路都是笑着的吧,脣微彎,連眼角都是彎的。
帶着一股朝氣!
一種讓宇文珏久違的那種朝氣。
可是,還是不一樣了啊!
他的惜文,再成長!
“爲什麼會不怕呢?”
林惜文輕聲道:“因爲有你!宇文珏,從都城出發時,你曾對我說過,你不會讓我死。去泰陽時,我對你說過,我信你。現在,我還是要對你說,宇文珏,我信你!”
正值子時,天上的愈加的稀疏。
可宇文珏卻覺得他的眼前,奪目無比。
原來,這世上真的能有一雙眼睛,勝過這天上的繁星!
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碧色藍染,海天一線。
水浪輕拍,鷗鳥翻飛,宇文珏站在船頭,凝望着大周都城的方向,眼眸沉沉。
出了這個港口,就入了東海。過了東海就是睢國。
也就是說,一出海的話,就真的等同於離開了大周的疆土。
此番前去,宇文珏帶的人只有他從煜王府內帶出幾個親信,碧痕長攻自然是隨行的。還有一對人馬是楊子厚親自挑選,去睢國,名爲賀壽,實則艱辛萬險。顏玉被宇文睿召回了都城,而江玉珩,是宇文睿欽點隨行的人。
然而,大部分人對於此趟出行都興高采烈、滿懷好奇,要真細數不怎麼開心的,估計就只有她,以及——
林惜文回身,擡頭看向船艙二層,一人躺在桅杆上,疊着腿,手裏拿着一柄長劍,沉默地望着天空——那是江玉珩。
江玉珩自替穆心報了仇之後便很少說話,唯有寥寥數語,也是因爲宇文珏的詢問而作答。
他也並不嗜酒,也沒有自暴自棄的行爲。
只是……太過沉默了。
就像現在一樣。
他能這樣獨獨坐在一個地方,看着同一個方向,一動不動,若不是離了太遠,林惜文還真的想看看,他是否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海上風大,碧痕見林惜文站在甲板上,便給繫了斗篷。
林惜文看到碧痕,笑着說道:“剛剛我看到了。”
“姑娘看到什麼?”碧痕不解。
林惜文伸手摸了碧痕的腰間一把,自然而然的帶過了她掛在腰間的香囊。
碧痕面色有些窘迫,不由低喊了一聲:“姑娘。”
林惜文微微而笑:“沒看出來,長攻竟然是怕你的。”
“……
”碧痕已經有臉紅的趨勢了。
林惜文握了握碧痕手,又道:“我不說便是了。只是,別人戀鄉留了故鄉的土,你應該不是這樣的,怎麼突然想着抓一把土放入香囊呢?”
碧痕的眉心動了動,生硬的說:“此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奴婢這樣,不是因爲戀鄉,只是想着,若真死在他國,希望埋着我的黃土之中,能有大周的一培土。”
她也給了長攻……
林惜文的眼眶情不自禁的熱了起來,她不敢再看碧痕的臉,只是握着碧痕的手不免緊了幾分。
“不會的……不會的……”
她這樣告訴碧痕,同時,也這樣告訴自己!
一定不會的!
她一定要活!
不但要活,宇文珏,碧痕,長攻……
一個都不能死!
林惜文在心底,暗自說道。
“風大,姑娘不如回船艙休息一會兒吧。”碧痕見林惜文心思深重,說了這句之後,有加了一句:“姑娘且請放寬心,爺不會做毫無把握之事。”
林惜文的眼眸轉深,但脣角卻又揚起一抹笑來,她將目光投在不遠處宇文珏的身上,他正眯着眼睛在看遠方的斜陽,神色間並未有所憂慮的樣子。
她輕吁了一口氣,笑道:“是啊,賀壽罷了。”
林惜文心中一邊感嘆,一邊轉身回艙,艙內是一個極爲寬敞的前廳,穿過廳門後進內室,由樓梯往下走入艙底,是條細長的通道,兩旁各有十二間房,通道盡頭的右手邊那間,就是她和碧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