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搖了搖頭:“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她不能不這樣做,因爲,她懷了你的孩子,如果,三哥知道,林惜文懷了你的孩子,你覺得他會怎樣對待她!”
宇文珏沉默了。
顏玉抹了一把眼淚,也開始不說話。
宇文珏捏了捏顏玉的手,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沒死?”
顏玉沉了沉聲音:“我是猜的。”
“嗯?”宇文珏的聲音裏有一絲幾不可查的笑意,似乎是在替顏玉高興。
顏玉道:“姬漓來見林惜文時,是偷偷摸摸的。這個理解,他畢竟是興蘭的皇帝,過來見大周的皇后難道還要光明正大不成。所以,那天,林惜文借了我的馬車出去。”
“然後呢?”宇文珏接着問他。
顏玉頓了頓說道:“本來這次見面也沒什麼不妥,只是姬漓在見過惜文之後,按理說,應該要回興蘭纔對,可他卻在都城住下了,一住,還半個月之久。哼,連你都看出來他對林惜文有意思,可偏偏,在這都城裏住半個月,也不是爲了見她,難道他興蘭陛下還真的是來大周的都城做生意不成。”
宇文珏不免看着顏玉,他的心思,越來越細了。
顏玉繼續道:“所以我就暗中盯着姬漓,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他又去了上次與林惜文見面的地方,可是那天,我知道,林惜文並沒有出宮。原本我以爲他只是睹物思人,想了想,還是想過去看看。”
宇文珏想了想:“那日,我在雅舍並未留下任何東西。”
顏玉卻搖了搖頭:“不,四哥,你留了,你留的是你的氣味。”
“氣味?”宇文珏忽的恍然。
顏玉點了點頭:“因爲你常年吃藥的關係,可能別人不覺得,你也不覺得,可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藥香,這是別人身上沒有的。”
“就是因爲這藥香,所以你認定了我還活着?”宇文珏問他。
顏玉又搖了搖頭:“不是,當時我只是懷疑。而且,你不是也知道嗎,我將都城差點翻了個底朝天,就想找到你。”
宇文珏道:“可你沒有找到。”
顏玉點了點頭。
宇文珏又道:“所以你纔想去興蘭看看,你去興蘭不是爲了找我,而是爲了找到我沒有死的證據,對嗎?”
“嗯,不過真正促使我去興蘭的原因是,有人故意放煙霧彈給我,似真似假的對我透露一些你是否活着的疑問。”顏玉輕輕的應了一聲。
他接着道:“這纔是我想去興蘭打探一番的真正原因,可我沒想到,就在我剛剛到興蘭的時候,宮裏卻傳來林惜文失蹤的消息。而我那時,卻在興蘭找到了一樣東西。”
宇文珏道:“是我的墓碑。”
“沒錯。”
顏玉輕哼了一聲:“姬漓他做的太過刻意了!”
姬漓走到門邊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句話,他不免探出了頭,問道:“你說什麼?我做的太過刻意!”
顏玉回頭看了姬漓一眼,哼道:“不是刻意又是什麼!哪有一個國家,把別國的王爺葬在自家皇陵裏的,還用那麼大一塊地方,地方大也就算了,偏偏還不是什麼好位置!而且,你的人做事,未免太過粗略了些。我到興蘭時四哥都去了大半年了,可那石碑,那泥土,還那麼新!石碑也就算了,那泥土,也不說找人拍的實誠點!怎麼難道你還埋了蚯蚓每天替四哥鬆土不成!”
姬漓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小子,當時心都那麼亂了,難得還能繼續留在興蘭,還觀察的這麼仔細。”
宇文珏道:“所以你就認定了我還活着?”
顏玉說:“其實,墓碑並不是我認定你活着的主要原因,反而,林惜文突然從宮裏失蹤,纔是我認定你活着的主要原因。”
姬漓奇怪:“爲什麼?”
顏玉並不看姬漓,只是道:“因爲,你知道林惜文懷孕,也知道林惜文懷的是四哥的孩子,而你,必定會告訴四哥這一點。”
“哎哎哎……”
姬漓打斷了顏玉:“你憑什麼覺得我一定會告訴宇文珏林惜文懷了他的孩子?連你都說我對林惜文不死心了,你說,我告訴他,林惜文懷了他的孩子對我而言有什麼好處?”
“因爲你是姬漓!”
顏玉說的極爲篤定:“因爲你是姬漓。第一,作爲四哥知己的你,不會將四哥葬在你們興蘭的皇陵裏,你清楚的知道四哥求死的原因,所以,他的墓碑只會出現在大周的土地上,而最有可能的則是十三陵高頂的附近,可
“第二,作爲林惜文的朋友,如果四哥活着,你不會卑鄙的隱瞞她懷孕的事實。最少,你會告訴他,而見與不見,則是四哥的權力和選擇!”
姬漓聽了顏玉話,頻頻搖頭,卻不在說一句話。
宇文珏盯着顏玉,眸光深深。
“顏玉,你真的長大了。”
顏玉卻不接宇文珏的話,接着說道:“所以,我想到了,是有人故意讓我離開大周,而讓我離開,只是爲了一件事,那就是能夠見到林惜文!因爲,只要我在,四哥如果出現的話,那麼,他沒死的事實就一定會暴露。”
宇文珏點了點頭。
顏玉這時卻看住了宇文珏:“四哥,你那時候就真的那麼不想見我和她嗎?是不是等你看了她生過孩子之後就要離開?以後,再也不與我們相見了!四哥,你捨得她嗎?捨得你們的孩子嗎?”
“顏玉……”
顏玉伸手,打斷了宇文珏想要說的話,他道:“四哥,你可知道,他們……他們逼我。”
“顏玉……”
顏玉擡頭,看着遠方:“沒有那麼容易,真的沒有那麼容易!雖然表面上大周的政權維護的很好,可是,潘家蠢蠢欲動,他們都在等!他們都在看,他們都逼,逼我和她……這個江山,她坐的小心翼翼,可是,她是女人啊!”
“難過嗎?”宇文珏問。
顏玉點了點頭。
宇文珏道:“可你們做的很好。顏玉,你和她,做的很好。”
“四哥……”
顏玉撲在了宇文珏的懷裏,哭道:“你回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回來好不好……”
宇文珏的眸中閃過淚光,一雙手,慢慢的扶住了顏玉的肩膀,卻不說話了。
這世上有個詞,叫“天道人事”。
天道人事不可違背,意謂大勢所趨。
以往看見,也不過是當尋常的一個成語記了,理解了,便丟諸腦後。世上的或語很多很多,但人的一生中真能親自經歷的,其實很少很少。
可今天,顏玉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宇文珏再拉入大周這個漩渦之中。
他……必定是不會再回來了。
那麼,林惜文呢?孩子呢?
顏玉不相信,宇文珏會這樣的無情,想了想屋裏的人……顏玉沉默了。
她若醒了,該如何呢……
不過還好,林惜文這一覺睡了許久。
藥筒裏泡了三天之後,他們便下山了。
宮裏,自是不能回的。
好在,沒人知道林惜文出宮的消息,那日,顏玉爲了要引宇文珏出來,自然是封鎖了後宮的,閒雜人等,不得出現。
林惜文不在宮中的消息也好隱瞞,畢竟,皇子還在。
不用想,林惜文修養的地方就定在了興蘭的驛館裏。
姬漓灑脫慣了,他身邊隨行的很少。
林惜文在牀上一躺,就是五天時間,整整五天,中間只是迷迷糊糊的醒來,進了些食,便又昏睡過去了,連意識都不清楚。
直到第六天的時候,她才醒。
而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她看到的人,便是宇文珏。
“惜文……”
極小的一聲輕喚,她看到了她曾在夢中才能看到的這一張臉。
宇文珏以爲她還沒有清醒過來,又叫了一聲:“惜文。”
林惜文卻仿若沒有聽到一樣,依舊仗着,她的指尖卻慢慢伸出,搭上他的,眼睛,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又慢慢的閉上了,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原來:開始的開始,是狂躁和喧囂;最後的最後,一定是安詳與無言。
宇文珏緩緩的蹲下身子,又喚了一聲:“林惜文……”
他的手,像好久以前的夜晚,輕輕的撫上她的發,那樣溫柔,那樣眷戀。
林惜文睜開了眼。
這樣一個男人,一個眼神可以將你俘獲,一個微笑可以把你殺傷,一個動作可以把你感動,一個回頭可以讓你驚詫————
可是,她卻從來未曾瞭解。
他們就遮掩彼此的看着對方,許久,許久。
他眼睛裏的東西,她看的懂,卻不想懂。
“你回來了,沒有死。宇文珏,爲什麼你不問問我?我好了沒有?我現在好不好?我爲什麼會成現在這幅樣子?爲什麼你不問問宇文睿呢?你能讓自己死,都要成全的人,你不問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