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濤聽了大喜,隨即引了兄弟何清,徑到州衙裏見了太守。府尹問道:“那公事有些下落麼?”何濤稟道:“略有些消息了。”府尹叫進後堂來說,仔細問了來歷。何清一一稟說了。當下便差八個做公的,一同何濤、何清,連夜來到安樂村,叫了店主人做眼,徑奔到白勝家裏,卻是三更時分。叫店主人賺開門來打火,只聽得白勝在牀上做聲。問他老婆時,卻說道害熱病,不曾得汗。從牀上拖將起來,見白勝面色紅白,就把索子綁了,喝道:“黃泥岡上做得好事!”白勝那裏肯認。把那婦人捆了,也不肯招。衆做公的繞屋尋贓,尋到牀底下,見地面不平,衆人掘開,不到三尺深,衆多公人發聲喊,白勝面如土色,就地下取出一包金銀,隨即把白勝頭臉包了,帶他老婆,扛擡贓物,都連夜趕回濟州城裏來。卻好五更天明時分,把白勝押到廳前,便將索子捆了。問他主情造意,白勝抵賴,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連打三四頓,打的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府尹喝道:“告的正主招了贓物,捕人已知是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了,你這廝如何賴得過!你快說那六人是誰,便不打你了。”白勝又捱了一歇,打熬不過,只得招道:“爲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來糾合白勝與他挑酒,其實不認得那六人。”知府道:“這個不難。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先取一面二十斤死枷枷了白勝。他的老婆也鎖了,押去女牢裏監收。
隨即押一紙公文,就差何濤親自帶領二十個眼明手快的公人,徑去鄆城縣投下,着落本縣,立等要捉晁保正並不知姓名六個正賊,就帶原解生辰綱的兩個虞侯,作眼拿人。一同何觀察領了一行人,去時不要大驚小怪,只恐怕走透了消息。星夜來到鄆城縣,先把一行公人並兩個虞侯,都藏在客店裏,只帶一兩個跟着,來下公文,徑奔鄆城縣衙門前來。當下巳牌時分,卻值知縣退了早衙,縣前靜悄悄地,何濤走去縣對門一個茶坊裏坐下,喫茶相等。吃了一個泡茶,問茶博士道:“今日如何縣前恁地靜?”茶博士說道:“知縣相公早衙方散,一應公人和告狀的,都去喫飯了未來。”何濤又問道:“今日縣裏不知是那個押司直日?”茶博士指着道:“今日直日的押司來也。”何濤看時,只見縣裏走出一個吏員來。看那人時,怎生模樣,但見:
那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鄆城縣宋家村人氏。爲他面黑身矮,人都喚他做黑宋江。又且於家大孝,爲人仗義疏財,人皆稱他做孝義黑三郎。上有父親在堂,母親早喪;下有一個兄弟,喚做鐵扇子宋清,自和他父親宋太公在村中務農,守些田園過活。這宋江自在鄆城縣做押司。他刀筆精通,吏道純熟;更兼愛習槍棒,學得武藝多般。平生只好結識江湖上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若高若低,無有不納,便留在莊上館穀,終日追陪,並無厭倦。若要起身,盡力資助,端的是揮金似土。人問他求錢物,亦不推託。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難解紛,只是周全人性命。如常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賙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東、河北聞名,都稱他做及時雨。卻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能救萬物。曾有一首臨江仙贊宋江好處:
&nb
sp;起自花村刀筆吏,英靈上應天星,疏財仗義更多能。事親行孝敬,待士有聲名。濟弱扶傾心慷慨,高名水月雙清。及時甘雨四方稱,山東呼保義,豪傑宋公明。
當時宋江帶着一個伴當,走將出縣前來。只見這何觀察當街迎住,叫道:“押司,此間請坐拜茶。”宋江見他似個公人打扮,慌忙答禮道:“尊兄何處?”何濤道:“且請押司到茶坊裏面喫茶說話。”宋公明道:“謹領。”兩個入到茶坊裏坐定,伴當都叫去門前等候。宋江道:“不敢拜問尊兄高姓?”何濤答道:“小人是濟州府緝捕使臣何觀察的便是。不敢動問押司高姓大名?”宋江道:“賤眼不識觀察,少罪。小吏姓宋名江的便是。”何濤倒地便拜,說道:“久聞大名,無緣不曾拜識。”宋江道:“惶恐。觀察請上坐。”何濤道:“小人安敢占上?”宋江道:“觀察是上司衙門的人,又是遠來之客。”兩個謙讓了一回,宋江坐了主位,何濤坐了客席。宋江便叫茶博士將兩杯茶來。沒多時,茶到。兩個吃了茶。宋江道:“觀察到敝縣,不知上司有何公務?”何濤道:“實不相瞞,來貴縣有幾個要緊的人。”宋江道:“莫非賊情公事否?”何濤道:“有實封公文在此,敢煩押司作成。”宋江道:“觀察是上司差來捕盜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爲甚麼賊情緊事?”何濤道:“押司是當案的人,便說也不妨,敝府管下黃泥岡上一夥賊人,共是八個,把蒙汗藥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書差遣送蔡太師的生辰綱軍健一十五人,劫去了十一擔珍珠寶貝,計該十萬貫正贓。今捕得從賊一名白勝,指說七個正賊,都在貴縣。這是太師府特差一個幹辦,在本府立等要這件公事,望押司早早維持。”宋江道:“休說太師處着落,便是觀察自齎公文來要,敢不捕送?只不知道白勝供指那七人名字?”何濤道:“不瞞押司說:是貴縣東溪村晁保正爲首。更有六名從賊,不識姓名,煩乞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