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85章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2)
    戴宗看了這飲馬川一派山景,喝采道:“好山好水,真乃秀麗,你等二位如何來得到此?”鄧飛道:“原是幾個不成材小廝們在這裏屯紮,後被我兩個來奪了這個去處。”衆皆大笑。五籌好漢喫得大醉。裴宣起身舞劍助酒,戴宗稱讚不已。至晚,各自回寨內安歇。次日,戴宗定要和楊林下山,三位好漢苦留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別,自回寨裏收拾行裝,整理動身,不在話下。

    且說戴宗和楊林離了飲馬川山寨,在路曉行夜住,早來到薊州城外,投個客店安歇了。楊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孫勝先生是個出家人,必是山間林下村落中住,不在城裏。”戴宗道:“說得是。”當時二人先去城外,到處詢問公孫勝先生下落消息,並無一個人曉得他。住了一日,次早起來,又去遠近村坊街市訪問人時,亦無一個認得。兩個又回店中歇了。第三日,戴宗道:“敢怕城中有人認得他。”當日和楊林卻入薊州城裏來尋他。兩個尋問老成人時,都道:“不認得,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縣名山大剎居住。”

    楊林正行到一個大街,只見遠遠地一派鼓樂,迎將一個人來。戴宗、楊林立在街上看時,前面兩個小牢子,一個馱着許多禮物花紅,一個捧着若干緞子綵繒之物;後面青羅傘下,罩着一個押獄劊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藍靛般一身花繡,兩眉入鬢,鳳眼朝天,淡黃麪皮,細細有幾根髭髯。那人祖貫是河南人氏,姓楊,名雄,因跟一個叔伯哥哥來薊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續後一個新任知府卻認得他,因此就參他做兩院押獄,兼充市曹行刑劊子。因爲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雄。有一首臨江仙詞,單道着楊雄好處:

    兩臂雕青鐫嫩玉,頭巾環眼嵌玲瓏。鬢邊愛插翠芙蓉。背心書劊字,衫串染猩紅。問事廳前逞手段,行刑刀利如風。微黃面色細眉濃。人稱病關索,好漢是楊雄。

    當時楊雄在中間走着,背後一個小牢子擎着鬼頭靶法刀。原來纔去市心裏決刑了回來,衆相識與他掛紅賀喜,送回家去,正從戴宗、楊林面前迎將過來。一簇人在路口攔住了把盞,只見側首小路里又撞出七八個軍漢來,爲頭的一個,叫做踢殺羊張保。這漢是薊州守禦城池的軍,帶着這幾個,都是城裏城外時常討閒錢使的破落戶漢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爲見楊雄原是外鄉人來薊州,卻有人懼怕他,因此不怯氣。當日正見他賞賜得許多緞匹,帶了這幾個沒頭神,喫得半醉,卻好趕來要惹他。又見衆人攔住他在路口把盞,那張保撥開衆人,鑽過面前叫道:“節級拜揖。”楊雄道:“大哥來喫酒。”張保道:“我不要喫酒,我特來問你借百十貫錢使用。”楊雄道:“雖是我認得大哥,不曾錢財相交,如何問我借錢?”張保道:“你今日詐得百姓許多財物,如何不借我些?”楊雄應道:“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麼是詐得百姓的?你來放刁,我與你軍衛有司,各無統屬。”張保不應,便叫衆人向前一鬨,先把花紅鍛子都搶了去。楊雄叫道:“這廝們無禮。”卻待向前打那搶物事的人,被張保劈胸帶住,背後又是兩個來拖住了手,那幾個都動起手來,小牢子們各自迴避了。楊雄被張保並兩個軍漢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氣,解拆不開。

    正鬧中間,只見一條大漢挑着一擔柴來,看見衆人逼住楊雄,動彈不得。那大漢看了,路見不平,便放下柴擔,分開衆人,前來勸道:“你們因甚打這節級?”那張保睜起眼來喝道:“你這打脊,此處罵人是犯重罪的囚徒。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敢來多管!”那大漢大怒,焦躁起來,將張保劈頭只一提,一跤攧翻在地。那幾個幫閒的見了,卻待要來動手,早被那大漢一拳一個,都打的東倒西歪。楊雄方纔脫得身,把出本事來施展動,一對拳頭穿梭相似,那幾個破落戶都打翻在地。張保見不是頭,爬將起來,一直走了。楊雄忿怒,大踏步趕將去。張保跟着搶包袱的走,楊雄在後面追着,趕轉小巷去了。那大漢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尋人廝打。戴宗、楊林看了,暗暗地喝采道:“端的是好漢,此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壯士也!”正是:

    匣裏龍泉爭欲出,只因世有不平人。旁觀能辨非和是,相助安知疏與親。

    當時戴宗、楊林向前邀住勸道:“好漢看我二人薄面,且罷休了。”兩個把他扶勸到一個巷內。楊林替他挑了柴擔。戴宗挽住那漢手,邀入酒店裏來。楊林放下柴擔,同到閣兒裏面。那大漢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禍。”戴宗道:“我弟兄兩個也是外鄉人,因見壯士仗義之事,只恐一時拳手太重,誤傷人命,特地做這個出場,請壯士酌三杯,到此相會結義則個。”那大漢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這場,卻又蒙賜酒相待,實是不當。”楊林便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何傷乎?且請坐。”戴宗相讓,那漢那裏肯僭上。戴宗、楊林一帶坐了,那漢坐於對席。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保道:“不必來問,但有下飯,只顧買來與我們吃了,一發總算。”酒保接了銀子去,一面鋪下菜蔬、果品、案酒之類。

    三人飲過數杯,戴宗問道:“壯士高姓大名?貴鄉何處?”那漢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學得些槍棒在身,一生執意,路見不平,但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拼命三郎’。因隨叔父來外鄉販羊馬賣,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還鄉不得,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既蒙拜識,當以實告。”戴宗道:“小可兩個因來此間幹事,得遇壯士如此豪傑,流落在此賣柴,怎能夠發跡?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個下半世快樂也好。”石秀道:“小人只會使些槍棒,別無甚本事,如何能夠發達快樂?”戴宗道:“這般時節認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閉塞。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夥。如今論秤分金銀,換套穿衣服,只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石秀嘆口氣道:“小人便要去,也無門路可進。”戴宗道:“壯士若肯去時,小可當以相薦。”石秀道:“小人不敢拜問二位官人貴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楊名林。”石秀道:“江湖上聽的說個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是。”叫楊林身邊包袱內取一錠十兩銀子,送與石秀做本錢。石秀不敢受,再三謙讓,方纔收了。才知道

    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訴說些心腹之話,投托入夥,只聽得外面有人尋問入來。三個看時,卻是楊雄帶領着二十餘人,都是做公的,趕入酒店裏來。戴宗、楊林見人多,吃了一驚,乘鬧鬨裏兩個慌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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